她二人皆答是,娴妃又接着问:“姑母,舒贵嫔那个小贱人,您打算怎么处置?只怕……皇后会翻案呢!舒贵嫔到底是她的人,皇后是出了名的护短,不可能不保她,何况这中间牵连着她的中宫位置,又扯着咱们两家的恩怨……若是被皇后翻案……”她是吃过皇后亏的,此时越说越担心。
太后冲着前面的菩萨磕了个头,面色虔诚道:“这事哀家早有打算,婉儿,你去替哀家办。”
“怎么办?”
“还用哀家交代?”
……
“娘娘,娘娘……”天刚蒙蒙亮,王守福便在咸安宫暖阁外急地转圈圈。
“什么事?”梓玉头疼了一夜,好容易眯了一会儿,现在只觉得吵。
“娘娘,舒贵嫔自尽了!”
“!!!”
梓玉翻坐起来,一个措手不及,还是倒抽一口气——身下依旧痛的要命,她磨牙骂了一句混蛋,才唤人进来伺候梳洗。
“裴卿怎么样?”
“裴大人安然没事……”
昨天捉奸一事发生时已经夜深,而且前朝还有一众不明真相的大臣,顾忌到皇帝的脸面,舒贵嫔与裴卿两个直接被押在宫内的宫正司——这是关押寻常犯事宫女与太监的地方,看管不算严密。
梓玉赶到时,舒贵嫔的尸首并没有被敛走,维持着死时的模样。
她是一头撞死的,年代久远的墙上灰糊糊的,挂下一滩嫣红的血,触目惊心,连空气中浮动着一股子血腥味。在场的人哪儿见过这些,无不掩面作呕,唯独梓玉没有异样,她独自上前蹲在尸首旁。
斑驳的墙上有几行血字,写得断断续续,但也可以看出字字句句是忏悔之言,说什么自己无颜再见圣上,又给舒家抹黑了云云,只能一死了之,希望陛下不要因此迁怒舒家。
梓玉静静看着,这才觉得难受起来。
她原本觉得是有人杀人灭口,可现在又觉得舒贵嫔是真的自尽。因为,单凭昨日夜里她掉的那一滴泪,就够皇帝下旨赐死她了……如今这样,或许还能博些同情之意。可这样,又坐实了她与裴卿的私情,舒贵嫔既然心中念着他,怎么会独自寻死,留裴卿一人承受一切罪名呢?
这不是……要逼死裴卿么?
而且,舒贵嫔死了之后,死无对证,旁人就可以尽情给她这个皇后泼脏水了!
梓玉心中一凛,又去看裴卿。
一夜之间,裴卿的下巴上冒出许多青茬,苍凉许多。见到皇后来,他连忙跪下:“皇后,微臣与映之是被冤枉的……”
“胡闹,舒贵嫔的闺名岂是你能叫的?”梓玉大喝一声。这人果然不小心,这一口一个“映之”,难怪被人利用了去!
蠢!
裴卿一愣,又道:“皇后,微臣与贵嫔娘娘是清白的,受人冤枉,请皇后做主。”他将昨夜的事细细说了一遍,梓玉问:“你可记得那个传话的小太监?”裴卿摇头,梓玉也不泄气,又问了几个事情,裴卿一一答了,梓玉这才要走,熟料裴卿忽然唤住她,压低声表明心迹:“皇后,若是此事严重,微臣愿以一人性命,换贵嫔娘娘清白无忧……”
——这是一个男人能为他心爱的女人做的最大的牺牲!
梓玉止住步子,回身看他。
裴卿的目光真切,梓玉不得不残忍道:“裴编修,舒贵嫔已经死了……”
裴卿瞪大了眼,跌坐回去,倏地,双手掩面,痛苦地缩成了一团。某种声音传来,像是困顿的小兽,梓玉忽然想落泪。
这世间怕是没有一个男人会这样对她!
☆、第57章 裴卿此人
裴卿悲恸,王守福不无担忧道:“娘娘,这……”这要是被旁人看见,又是个死字。
“派人看着他!”梓玉吩咐了一句,又问,“陛下在哪儿?”宫里出了人命,不论是自尽还是被灭口,她这个皇后总逃不开干系,指不定私底下还会有人泼脏水说是她派人下的狠手。
“陛下五更天就上朝听政去了……”
今日没什么要事,除了齐不语主动漏出一个要职来,皇帝夸了几句“首辅辛劳”便退朝了,连他的舅舅想要请奏,陛下都没有准。
下了朝,秋衡坐肩舆回两仪殿。他的身子斜斜倚着,神思倦怠。白玉旒珠遮在眼前,交错之间,他看见宽敞的两仪殿前立着一个人,面容并不甚清,唯独一袭宫装热烈似火,乌发堆成高髻,上头簪着各色珠宝,映衬在斑驳陆离的碎金之下,华贵又艳丽。
这宫里,除了齐梓玉,再无旁人拥有这等的气势,能够让他心甘情愿地追随,心动。
饶是一路过来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可真要和齐梓玉面对面,秋衡仍不大自在,幸亏还有一道白玉旒珠。隔着旒珠对视一眼,两人皆有些尴尬。秋衡撇开视线,垂眸问:“你怎么来了?”他声音低低的,显得无辜又可怜。
梓玉便将舒贵嫔暴毙一事大概说了。秋衡闻言,脸色变了变,他一边往里走,一边道:“朕去换件衣裳,待会随你过去瞧瞧。”他现在身上还是上朝听政时的明黄衮服,金龙张牙舞爪,恁的气势骇人。
“哦——”梓玉应了一声,随皇帝一道进殿。走到半道上,她忽然生出一丝窘迫,自己跟着去干嘛?于是,梓玉留在暖阁外,听里面悉悉索索的动静发呆。再一回神,那人已经换完常服出来了。这一回是件湖蓝直缀,绣着暗色竹纹,腰间用丝络系着,坠一枚玉佩,显得人清隽又温润,唯独白净的脸上那几道伤口明显许多。
梓玉瞧在眼里,想到昨夜下的狠手,她有点过意不去,却不知该怎么开口。
两人不小心又对视一眼,秋衡偏过头道:“走吧……”言罢,他一步当先,往外头去。秋衡走得极快,偏偏梓玉身下疼,她只能慢吞吞的跟着。察觉出梓玉的异样,秋衡又连忙顿住步子,尴尬地关切道:“昨天,弄疼你了?”他的神色小心又无措,像个做错事求原谅的小家伙。
只这一句,梓玉心里便涌起好多的委屈,她摇摇头,咬牙往前走。
“擦、擦药了么?”秋衡又问。
梓玉顿时脸红了,白皙的脸颊羞得像是落满了春日里美艳的桃花,格外娇媚,而修长的脖颈上也浮着一层薄薄的粉色,更别提滚烫的耳根子了。她别扭道:“问那么多做什么,管好你自己吧……”
皇帝摸了摸脸上的伤口,又默默追了过去。
见到舒贵嫔的惨烈死状,秋衡心里唏嘘不已,这到底是他的女人……看着墙上留下的那片血字,他吩咐人将她殓尸葬了。听皇帝的意思,似乎就准备这样盖棺定论了,梓玉试探道:“陛下,裴卿怎么办?”
“他?”秋衡挑眉,“既然舒氏已经认罪,你觉得他还能怎么办?秽乱宫闱可是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