勉强定下心神,细细思量,秋衡下令:“赵安,既然城里一无所获,那秦州城方圆数十里之地都要查,还有,别忘了水路!”
秋衡又问郭旭:“昨天那个郎中招了没?”
“那人说自己从没去过旁处,从出生到现在只在秦州呆着,又说陛下找的那个,许是他的胞弟,二人长得一模一样……属下派人核实过,此人说的,都是真的……”
秋衡微微眯起眼,露出不屑的表情,嗤道:“真有意思,只怕是偷龙转凤、故弄玄虚的戏码,朕待会儿去会一会!”见郭旭吞吞吐吐的,秋衡没好气道:“还有什么,只管说!”
郭旭从袖中掏出两张烧得只剩一半的书信,面色有些尴尬:“陛下,这是姓黄的那个商户临死前烧的,被他家仆偷偷藏了两小片下来,昨天呈到衙门的……您瞧一下?”
秋衡接过来粗粗看了一眼,抬头道:“齐不语?”——皇帝实在太熟悉这位首辅的笔迹了,怎么可能认不出来?“这么说,背后主谋是齐不语?”皇帝若有似无地重复了一句,又轻轻叹了一句,可面上依旧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也不知他到底在想什么,是震惊,还是……
郭旭只能跟着感慨了一句,又顺着道:“陛下,不过这么一来,皇后突然失踪就有因了……”
皇帝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异动,他微微蹙眉,望向郭旭:“你的意思是皇后担心她爹的事迹已经败漏,所以,畏罪潜逃?”
“属下只是这么猜……”顿了顿,见皇帝示意,郭旭才继续,“一来,前些日子京城已有关于齐首辅的风言风语传,人人都知道他被陛下削了权,所以,恼羞成怒之下,极有可能会铤而走险;二来,昨日正巧查到一些眉目,娘娘便闹着要出门,时机太过凑巧……”
郭旭还要说什么,皇帝打断他,忽然关切道:“你的手怎么伤了?”
郭旭看了看自己的手背,上头是三道丝丝血痕,他搓了搓手,笑道:“谢陛下担忧,属下昨天被野猫儿挠了。”
秋衡淡淡移开视线,伸手摸上了自己的脸。
他不再开口,只紧紧抿着唇,薄唇抿成一条线,威严又肃穆……
钱串儿从未见过皇帝是这副脸色,他只觉得害怕,好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
梓玉恢复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眼睛被闷了起来,嘴里还塞着布条。她挣了一挣,又发现双手双脚一起被捆着。不知身处何处,梓玉只能察觉有起伏之意,还有阵阵水声,她想自己应该在船上……怎么会在船上了呢?有人拦停车马,用皇帝做借口将他们一行引到百源楼,然后,她随着那人上楼,里面没有皇帝,只有一记闷棍!梓玉记得她随手抓了一把便栽了下去,神思昏迷之际,听见人在争执,争执的,似乎是——应该在哪儿杀她?!
所以,要在船上杀了她,沉尸入水?
不错啊,够毁尸灭迹的……
梓玉还有心开玩笑,只听门推开了有脚步声进来,她连忙又装昏迷。
“都到河中央了,再不动手就迟了!” 有人粗声粗气埋怨,说着,又踢了梓玉一脚。
另一边有人回了几句,声音隔得远,应该在外面,听意思似乎还有人不想她死。屋里那人嘀咕:“杀个娘们儿还犹犹豫豫……不管了,听他的做什么?咱们尽管动手,提了脑袋去领赏金!”
这个“他”是谁?
梓玉心念一动,脑子飞速转着想寻个对策,可旁边那位已经开始磨刀了。刀刃擦过磨刀石,擦出一道道让人心惊的声音,像是催命符。她不由自主地战栗着,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死到临头,梓玉真怕了,混蛋,你怎么还不来啊?就听那人脚步声近了,刀尖刮在地板上,发出尖锐的嘶声,梓玉闭上眼,怕得忘了呼吸……
——可她没有死!
手起刀落之际,有人呼喝“滚开,都滚开”,一声声咆哮,发了疯似地,梓玉彻底怔住。
房内有一阵奇怪的缄默,倏尔又响起男人的咒骂声还有脚步声,还有一阵奇怪的声音,像是重物碾在地上,然后,有什么东西跌在她的旁边……倏地,有一双手,小心翼翼又温柔地解开梓玉眼睛上的布条。
室内昏暗,眼睛不算特别难受,梓玉眯起眼,眼前是一张苍白又期盼的脸,她想说些什么,最后,只在唇边化作一句话。
“你怎么在这儿?”
☆、第73章 偏执之徒
响雷一个接一个雷的劈下来,没过多久就下雨了。硕大的雨点敲在船帮上,噼里啪啦作响。狂风一并开始作祟,这条船似乎不大稳当,这个时候随着风摆动地愈发厉害。
摇摇晃晃的舱内晦暗不明,柳松言默然无言,常年苍白没有血色的脸颊,因为先前一时的歇斯底里,而泛起病态的红晕。
此时,此地,见到此人,梓玉心底震惊极了!
柳松言是何人,他是为国鞠躬尽瘁柳必谦的次子,自小专注做学问,文采斐然,士林之间早就有个好名声,连一向顽劣的皇帝都敬其为兄长……这样一个人,他怎么可能在这儿?与想要杀皇后的反贼为伍?
这一切远远超出梓玉的认知!
也难怪,小皇帝并未将柳松言曾经做的事告诉过她。
凭借着与柳二公子几次偶然的相遇,梓玉对这人的印象一直不错。虽然她遇到这人时,总会被他的话噎着吃瘪,但梓玉心底明白他是为腿疾所累,所以说话才尖酸刻薄了些。如此一来,她便真心可怜柳二公子,总当他是……尘世间难得的白莲花。
如今,梓玉心底虽然震惊的一塌糊涂,面上却还得维持着镇定。她快速盘算出若干种可能性,最后,深思熟虑地问出了那句话,“你怎么在这儿?”——梓玉摸不清状况,根本不敢掉以轻心,只能见机行事,见招拆招,不过……就算柳松言和他们是一伙的,看着样子,他似乎很不舍得自己死?
这个念头让梓玉心里有些微的触动,可也只是触动而已。
梓玉强压下濒临死亡的恐惧、死里逃生的庆幸,还有乱七八糟的念头,只怔怔望着那个人,她必须要先试探清楚现状。
先前为了给躺在地上的梓玉解开蒙眼的布条,柳松言从轮椅上支起身子,够着手往前探去,没想到一个不稳直接摔到地上,狼狈极了……现在,两个人跌在一起,靠得很近,梓玉散落在地上的发丝已经缠上了他的脸,只要再往前凑一凑,他就碰到她的鼻尖……女人独有的体香钻入鼻息,令柳松言的脸上又浮现出某些奇异的神色,也不过一瞬而已,旋即又恢复往日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意。
对于梓玉的这个问题,柳松言可以有好几个说辞,比如自己也是无故被恶人抓过来的,又比如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事实上,他确实知之不多。想了想,松言如实道:“有人知会我说会对你下手,所以,我从京城一路赶过来,幸好来得及!”这最后一句话里跟着一声低叹,又有些庆幸的意思。
“谁?”梓玉对他的坦诚与关切视而不见,只关注他话里的那个人。
松言默默摇头,有人可怜他,送了这个天大的机会给他……
梓玉心头很乱,有人要对自己下手,却又告诉柳松言,这算什么事?卖人情?简直闻所未闻!梓玉想不明白里面的弯弯绕绕,索性直接又问:“那人不会平白无故的放手,说吧,他有什么条件?”要钱,她夫君有很多,要命……可以再商量啊!
像是被戳中心事,柳松言身子一滞,抬眼直直望向梓玉。他的一双眸子深邃又黑,没来由地让人觉得很凉,很冰,而且,没有任何的温度,就像是一个无尽的黑洞,还透着一股子疯狂与撕毁的味道。相比而言,皇帝的眸子也很深邃,能够让人移不开眼,可他的双眸很亮,亮的像是缀在天边的璀璨星子。梓玉对着皇帝眼睛的时候,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的害怕。
她很想念陛下,真的,很想……
只见面前这人张开唇,缓缓道:“那人只要我带你远走高飞,永远消失!”他说着这话,一双淡然无波的眸子里终于有了一丝神采,可对于梓玉而言,这句话却像是一个惊雷,直接劈了下来。梓玉太过惊诧,连嘲讽都忘了,她只是不可思议地瞪着眼,“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的意思……等到了安全的地方,我带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