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2 / 2)

晚风冷冽如刀,吹得人脸蛋子生疼。

银钏打了个哆嗦,立起衣领子。她快步过了东角门,去找赦老爷身边的大丫鬟秋桐。

秋桐仗着老爷去礼佛,整日无事可做,便每日好吃懒做,早睡晚起。银钏敲门,秋桐才脱了衣裳,故有些不耐烦地来开门。秋桐见是银钏,态度稍好些,迎她进来。

银钏讪笑两声,进了门。府里人都道她和秋桐好,实则她最看不上的人就是秋桐。仗着有几分姿色又是大老爷房里的,从不把二三等瞧着眼里,为人斤斤计较,又尖酸刻薄。银钏不过是胆小,怕她才顺着她的,没想到后来秋桐却黏上了她。

“这么晚,你来看我?”秋桐奇怪的问。

银钏定神,笑着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包点心来,递给秋桐。“太太今儿个要的,却一口没动。”

秋桐打开一瞧,是她最爱吃的马蹄糕。她二话不说,就伸手拿起一块塞进嘴里。银钏也没管她,欢喜的笑了笑,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符纸来,摸了摸。秋桐果然好奇相询,银钏得意的和她讲了符纸的出处。

恒远道士的?那可是好东西!

秋桐眼睛亮了,笑拉银钏就在她这住下,明日再走。银钏正有此意,欢喜地点头。次日天未亮,起迟了的银钏急匆匆的赶去伺候王夫人。秋桐还赖在榻上,笑得得意。等太阳照屁股了,秋桐才起,四周瞧了瞧,从她枕头底下翻出符纸来,凑到嘴边亲了一口。

照理说偷东西这种事,秋桐应该藏着掖着。但她不惧于银钏,早想好了借口死不认账。对外就说这东西是自己求的。秋桐拿着符纸,在大房众下人跟前招摇过市,惹来好一顿羡慕。秋桐虚荣心得到意足,说话态度愈加飞扬跋扈。

王善保家早看不惯她,将此事告知邢夫人。邢夫人骂了秋桐一顿,顺便把‘罪魁祸首’福寿禄符纸收了。

邢夫人拿着符纸参详半天,纳闷的问王善保家的:“真有那么贵,一百两?”

“可不,得这东西要看机缘。”王善保家的笑道。

邢夫人得了便宜挺高兴,只不过这符纸到底不如钱来得实在。不如趁机卖个好,送给老太太讨欢心?邢夫人乐呵的坐定主意,这就把符纸供奉给贾母,送之前她还特意查了用法,符纸要贴在床底的。

贾母捏着符纸摩挲了一通,笑道:“难为你有心,是不是从恒远道士那里求来的符纸,都这样厚硬?”

“不全是,这是大符,功效翻倍,才会如此。”邢夫人不懂装懂,表现的很自然。

贾母点点头,再次稀奇地瞅了瞅,夸赞邢夫人有心。邢夫人一年多来没被贾母赞美了,忽听此话,心里美滋滋的。

“去吧。”贾母打发了邢氏,只留下鸳鸯近身伺候。至于那符纸,她随意丢在了桌上没管。小憩之后,黛玉和三春姊妹下学,嘻嘻笑笑地进屋见过贾母。

黛玉看见那符纸,好奇的问了问。黛玉忙夸赞大舅母孝顺用心,乃是她们姊妹学习的表率,三春姊妹也附和。

贾母讶异的打量黛玉,点点头,觉得孩子们的学没白上。真不错,每个孩子都在成神的道路上奔腾着。她的大神培养计划成功,指日可待。

“这符不是要贴在床下才灵验么,我们帮祖母贴如何,先生近日刚跟我们讲授何为‘孝’呢。”探春笑着讨好贾母道。

贾母眯起眼,从探春手里接过符纸,轻笑了一声。打发走三春姊妹,贾母则将符纸撕成两半扔在地上。

鸳鸯讶异万分,错愕半晌之后,她才胆大问贾母:“老祖宗,您这是?”

“大媳妇的心意我领了,但这玩意儿,我不信!”她又不是人,只是个文学网站而已,什么符纸生辰八字十二星座的,对她来说毫无意义。

鸳鸯知道老太太最近爱好有转变,不多言了。老太太为了护住她,甚至眼里责罚了大老爷。鸳鸯心自然十分感恩老太太,说实话,她更喜欢老太太现今明辨是非、雷厉风行的样子。以前的老太太慈祥至极,好虽好,但太糊涂。

鸳鸯弯身收拾起地上的碎纸,突然发现不对。鸳鸯看清是什么,手抖了一下,她的脸先气红了……

秋桐见了地上摆放的五鬼和纸人儿,吓得魂飞魄散,赶紧磕头,战战兢兢交代事实。银钏被叫过来问话,却是拒不承认秋桐所言。王善保家的也带人出来作证。大家一致指认秋桐,秋桐曾亲口承认那符纸是她想自己求的。

秋桐万万没想到,自己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她哭哭啼啼的在贾母跟前解释,认下自己偷符和贪心虚荣的罪状。银钏见状也哭,求老太太做主,她冤枉!

“你真冤枉?”老太太扬眉,笑眯眯的附身,凑近了银钏那张脸。

银钏吓得没了会儿,傻愣着,连她眼角的泪水也一遭儿停住了。

老太太继续笑,找了个舒坦的姿势坐着,顺道用手理了理自己的绿衣裳。王熙凤送她的这套绿衣真不错,穿上瘾了!老太太突然转头,跟鸳鸯嘱咐道:“以后就照这种样式的来,多做几套,春夏秋冬的都要。”

鸳鸯怔住,没想到老太太下话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愣了半晌,她才急忙反应过来点头。

银钏却一刻都没放松,内心的恐惧更多了,越来越害怕,整个人就像绷紧了的弓弦。

银钏也怕,不过她会遵照王夫人的嘱咐。俯首低头,谦恭,不乱言。

老太太笑得更开心了,惊得秋桐和银钏俩人冷汗津津。“老二家的哪儿去了?”

邢夫人自知自己惹上了巫蛊,正全身发抖的叫嚣倒霉,忽听此话,心下一喜,赶忙叫人去叫王夫人。

老太太突然拍桌,吓得一屋子人全被真的身子哆嗦。“乱棍打出去吧。”

秋桐吓得俩腿直抖。憎恨的瞪向银钏,欲喊冤枉饶命。奈何她一张口,两个训练有素的嬷嬷就架住了她,用臭鞋底子堵了她的嘴。下一刻,她就被丢院里挨打了。

王夫人再来的路上,突然心慌胸口发闷。她望天感慨,这难道有什么预兆?王夫人刚稳住心神进院,就看见屁股被打开花的秋桐被架走。

“这是?”王夫人见鸳鸯出来迎她,顺嘴问了问。

“她自有老子娘领回去,太太不必担心。”鸳鸯淡淡的笑道。

王夫人没吱声。秋桐才不过是被打了一顿扔出去罢了。她才不担心,她担心的是秋桐罚的轻!老太太是不是察觉出来不对,才找她?

“嗯,你来了。”贾母见了王夫人,笑让王夫人坐。王夫人见贾母态度不错,刚松口气,忽听一声震响,吓的起身,方知是老太太拍桌。

“她不是好货,你也不是个好东西。以为我不知道你肚子里这点猫腻?”贾母指着银钏暗骂道。

老太太这是骂谁?

王夫人听得心虚,俩腿顺势一软,站都站不住了了。身上冷汗出了几茬,心里不停地用‘无证据’强撑,来安慰自己。

银钏见王夫人来给自己壮胆,连忙哭着喊冤枉。

“啧啧,这丫鬟真是光身子上吊,死不要脸了!”贾母眯起眼,似笑非笑的望向王夫人,“老二家的,你身边的丫鬟都能贱出花来了,你素日怎么管教的?”

王夫人没想到自己会被羞辱,瞪眼错愕。她隐忍咬住下唇,动了动锈住的脖子,无辜地抬起眉眼看贾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