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去了。”龙锡言招手道:“外头的成衣料子不好,昨儿五郎就跟我说过,让我叫几个绣娘上门给她定做,宫里内造的衣服料子,总比你在外头买的好。你放心,这些小事五郎都急着,怀英:的事没有谁比他更上心的了。”
萧子澹沉默了半晌,这回没说什么。事实上,这些天来,无论白天黑夜,一直都是龙锡泞在怀英:床前陪着,无论萧子澹如何打骂,什么伤人的话都说了,龙锡泞依旧置若罔闻,守在床边一动也不动。
如此过了几日,萧子澹心里再大的火气也给磨没了。待龙锡言再拐弯抹角地与他说了怀英:的身世后,萧子澹便唯有无奈地叹了口气。难得这世上能有个人待怀英:这般赤诚,萧子澹觉得,也许,他真的是管太多了。
二人一起回了,龙锡泞依旧趴在床边与怀英:说话,絮絮叨叨的,也不知到底在说些什么。见龙锡言他们进来,他抬头朝他们俩看了一眼,眼睛里有些红,十有八九又抱着怀英:哭过了。
龙锡言有心想训他几句,可见他这幅可怜样子,又有点说不出口,深吸一口气,柔声劝道:“你也出去走动走动,成天闷在屋子里不动,都成什么样子了。回头等怀英:醒了,见了你这鬼样子,一定嫌恶得把你赶出去。”
“只要她能醒,叫我干什么都行。”龙锡泞抹了把脸,可怜巴巴地道。
龙锡言叹着气,拍了拍他的肩膀,又道:“二公主说了怀英:要睡一觉,天晓得她要睡到什么时候,一个月,两个月,一年,十年,你这样傻兮兮地寸步不离,能撑多久?等到怀英:醒了,瞧见你一副邋遢萎靡的样子,恐怕嫌恶得要把你赶走。”
龙锡泞闻言再也不吭声了,低着脑袋一动也不动。
龙锡言见他这幅油盐不进的样子就知道自己劝不了他,摇摇头,又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他,道:“大哥给你的,他心中有愧,不敢来见你,就去了趟宫里头与杜蘅说了会儿话,而今已经走了。”
龙锡泞迟疑了一下,接过信拆开一目十行地飞快看完,脸上露出复杂的表情,低低地叹息了一声,方才道:“我没有怪过大哥,怀英:也不会怪他。换了我是他,恐怕做得还不如他了。”他顿了顿,又想起大公主的事,遂关切地问:“大哥找到大公主了没?”
龙锡言无奈摇头,“哪有那么快,不过,他两千多年都等,也不差这一会儿。无论天上地下,总能找到他的。倒是那韶承——”他一提及韶承就一肚子气,脸色也立刻变得很难看,“那混账东西还真能藏,这么多天应是没找到他。不过他也躲不了多久了,天界上下都少人在找他呢——”
他正说着话,忽听得外头院子有人敲门,龙锡言一挑眉,朝龙锡泞问:“你们家还有客人呢?”
龙锡泞顿时有些不高兴,绷着脸道:“不会是莫家那小子吧,他来做什么?”说话的时候,萧子澹已经出去开了门,龙锡泞不悦地从窗口探出脑袋想瞪莫钦两眼,不想却看到了意料之外的来客。
“怎么是你?”龙锡泞皱着眉头看着面前许久不见的翻江龙,有些意外。
翻江龙依旧是一副呆萌又胆小的模样,微微缩着肩,低着头,极小声地道:“我……我正好来京里,听……听说……怀英:姑娘病了,就过来看……看看。”
龙锡言趴在窗口好奇地问:“五郎,这是谁啊?”
“西江里的泥鳅。”龙锡泞没好气地道,想了想,又觉得自己的态度好像有点太过了,毕竟,人家可是特意过来探望怀英:的,他扁了扁嘴,有些不耐烦地朝翻江龙招招手,“你过来吧。不过怀英:还在睡,你就不用看了。”
翻江龙低着脑袋,偷偷瞥了龙锡泞一眼,小声辩解道:“我……我不是泥鳅,我也……也是龙。”他话刚落音,被龙锡泞狠狠一瞪,立刻又不敢作声了。
龙锡言责备地朝龙锡泞看了一眼,又和颜悦色地朝翻江龙道:“原来是五郎在右亭镇的老朋友,快进来坐。”
龙锡泞这会儿也想起翻江龙当初怎么舍身救他的事儿了,脸上有些不自在,喃喃地朝翻江龙道:“我们去隔壁坐吧,怀英:在屋里睡,我怕吵到她。”说罢,便主动往堂屋里走。
这么多天来,龙锡泞还是头一回出房间门,龙锡言见状总算松了一口气,早知如此,他就多叫一些朋友们上门,龙锡泞总得出来会会客人。
翻江龙胆子小,性格内向,还动不动就脸红,说话的声音也低得像蚊子嗡嗡,龙锡言还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的神仙,只觉得好玩,一个劲儿地逗他,翻江龙害羞得一张脸都红得快滴血了。
“对了,那会儿不是说你跟五郎他们一道儿来京城的吗,后来怎么不见你?”龙锡言忽然想起来问。
翻江龙迟疑了一下,怯怯地看了龙锡泞一眼,没敢做声。龙锡泞却一点也不觉得尴尬,理所当然地回道:“我让他回去的。他一个大男人,跟着怀英:来京城做什么。不是正好遇着有妖物作祟,我就让他回去了。”
龙锡言:“……”
屋里气氛诡异地安静了一会儿,翻江龙浑身不自在,终于起身告辞。龙锡言故意跟龙锡泞过不起,朝翻江龙笑道:“大老远地过来了,还是进屋看看吧,虽然怀英:还睡着,可人家大老远过来,总不能就这么走了。”
龙锡泞的身上立刻开始释放杀气,翻江龙紧张得连话都不会说了,哆哆嗦嗦地正要婉拒,不想龙锡言却笑眯眯地过来挽住他的肩膀,将他拉进了屋里,一边往屋里走,还一边笑呵呵地道:“怀英:啊,江公子过来看你了。”
“哪个……江公子?”床上的怀英:迷迷糊糊地问。
龙锡言一愣,挽在翻江龙肩膀上的胳膊立刻滑了下来,身后的龙锡泞哧溜一下就撞开他冲到了床前,又惊又喜地看着床上已经睁开眼睛的怀英:,眼睛顿时就红了,声音也变得嘶哑低沉,“怀……怀英:……怀英:你醒啦。”
怀英:“唔——”了一声,有些不舒服地动了动,又皱了皱眉头,哑着嗓子道:“你多久没梳洗过了,难看死了。”
“才几天而已。”龙锡泞也不恼,傻乎乎地笑,上前握住她的手怎么也不肯松,如果不是龙锡言他们在,他都恨不得扑上床亲怀英:两口。
外头的萧子澹也听到动静立刻冲了过来,见怀英:醒转,也是一副欢喜得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不多时,杜蘅也得到消息急匆匆地赶了回来。
怀英:本就只是睡了一觉,起床后稍稍活动了下,很快就恢复了正常,龙锡泞和杜蘅终于放下了心。
到了这个时候,龙锡泞又忽然想起来抱怨他三哥了,“都是三哥不好,无端端地把翻江龙叫进屋做什么,原本我寸步不离地守在床边,就是为了让怀英:醒来第一眼就见到我,你倒好,把我的计划全都给毁了。”
龙锡言见他咧着嘴露出一口白牙神采飞扬、精神奕奕的模样只觉得晃眼,故意道:“说不定就是因为人家江公子进去了,怀英:才醒呢。”
“你胡说!三哥你是讨打吧。”龙锡泞气咻咻地故意踢了龙锡言一脚。
龙锡言佯怒,一边挽袖子一边大声道:“我看你才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不狠狠教训教训你,你不知道谁才是你哥!”
兄弟俩居然笑呵呵地在院子里打闹起来,看得坐在屋檐下晒太阳的怀英:和萧子澹十分无语。
“他们俩加在一起得有好几千岁了吧?”萧子澹问。
“谁说不是呢。”怀英:托着腮笑,眼波温柔如水……
☆、第七十五章
七十五
“……西瓜每天切一个,冰块我让下人送去了地窖,您别舍不得用。天气这般热,您若是中暑了,反而更麻烦……”临走时,怀英又不住地叮嘱萧爹道。萧家依旧在丝瓜巷,只不过将原来邻居家的院子买了下来,扩建了一番,虽比不得京城里那些大家族,却也够住了,毕竟,萧子澹在外做官,怀英又出了嫁,家里头只有萧爹一个。
萧爹挥挥手,“知道了。”他顿了顿,看了怀英身后的丫鬟们一眼,又压低了嗓门小声朝她叮嘱道:“你都出嫁了的姑娘,老往娘家跑,也不怕四郎生气。每次来还拖着车送东西,这多不好。家里头拢共才给你那么点嫁妆,你这不是都给送回来了……”
“四郎不在乎这些。”怀英见萧爹一脸忧色,赶紧劝慰道:“阿爹你放心吧,四郎素来大方,从不计较这些东西,给您送过来还是他特意提的。你就把心放回到肚子里,我跟四郎好着呢。”
萧爹还是有些不放心,絮絮叨叨地道:“就算四郎心疼你,你也别太理所当然,对他好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