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姝看着杨杰明那眼神之中流露出了那自负的模样,他大概是以为她手上没什么证据,所以又觉得她拿捏不住罢了,所以又觉得自己没有危机了。
云姝手轻轻一拍,一个中年且掌柜模样的汉子捧着一个木盘子上头有五六本像是账本一样的簿子,他的身边则是跟着一个女人,那女人也大致同高氏一般年纪,那手略微有些粗,但这精神头却是极其不错的。
“杨公子可晓得这人是谁?”云姝指了指走到自己面前的这个中年汉子,也不等他回话也便是自己说了下去,“这人是南街上程裁缝店的程师傅,而他身边的便是她的夫人。”
这人群之中也便是有人认出了南街卖布裁衣的程裁缝来,倒是有人问好。
杨杰明不知道云姝这个时候把这个裁缝叫了出来是个什么意思。
云姝朝着程师傅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说了,程师傅清了清嗓子之后这才道:“老程我租的是云夫人……”程师傅这话微微顿了一顿,知道自己这般话是说错了,这又急忙改了口过来,“如今应当是称之为万姑娘了,万姑娘的铺子在九年前便是租给了我的,姑娘仁心,租金要比寻常人低一点,所以打从九年前老程租了那铺子之后便没有退租,而姑娘也时常关照老程我,云府上丫鬟的衣衫也是我做的,就连杨夫人和杨公子身上的衣衫也是从我铺子里头扯的布料子我和夫人亲手做的衣衫。”
程裁缝停了一停之后又道,“八年前杨家犯了事这事老程也晓得,这事原本是不甘我们夫妻二人什么事儿,但杨家被抄家之后三个月,当时还是侯爷夫人的万姑娘把我家娘子给叫了去,说是往后我们的租钱便是给了杨家夫人当花用钱,一月一给。若是杨夫人扯了布料做了衣衫,这工钱布钱便是记下,到了月底的时候便是会来结算。老程我也是信得过万姑娘的,也便是依着这做了。这些都是这七年九个月来杨家所花用所扯了布,所记载下的账簿。后来,杨夫人有什么事儿也便是到老程这里知会一声拿了银钱走,老程怕不好交代也问了缘由,这其中还有杨公子的纸笔砚台书钱束脩,累计了七年九个月来,月钱加上布料工钱还有杨夫人临时所取要一共是两百五十六两三钱四子。一桩桩一件件都是记得清清楚楚的,上头还有杨夫人零钱时亲手按的手印为证半点做不了假。”
云姝朝着陈裁缝看了一眼,她的手再拍了一拍,也有相同捧着账本的一个小老儿走了出来,他的年纪已经不小了但却还是很健朗,当即便是有人认了出来,这人是西街一个小酒肆的老板。
“小老儿刚刚也已经叫人认了出来,也不多说了,这八年间杨老爷就是在小老儿这儿喝的酒打得酒,这每个月也都是记了下来,月底的时候便是问如今的万姑娘讨要了银子去。这一笔笔的也都是记好了的,杨老爷这八年里头在小老儿这儿吃的酒叫的下酒菜,统共便是一百四十两一钱三十二文,这上头也有杨老爷的手印,小老儿在雍卖了一辈子的酒也可算是童叟无欺的很,半点也不带假的,这告上官去也便是说的通的,如今杨家老爷还醉在小老儿的摊子里头呢!”酒肆老板道。
杨杰明听着那些个银两,他这脸煞白煞白的,怎么也没有想到这裁缝铺子和酒肆老板还有账本在,上头还有他母亲和父亲的手印。这叫他如何是好?
高氏也不知道自己这几年来用了那么多的银两,每次她这要钱的时候也便是去了程裁缝的店里头问了那程裁缝讨要,看中了衣料子也就裁了,只觉得反正万淑慧让他去了哪里,而且这些年她也一直没有问自己讨要过,也就用的更加的心安理得了,但现在这一听几乎是叫人心惊胆跳得厉害。
“我……我哪里有花那么多,怕是你们随口胡说夸大了数目!”高氏想也不想地就脱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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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旧是存稿箱君
正文、第四十五章 清算(二)
高氏这一嗓子嗷出来,程裁缝夫妇和那酒肆的老板也一下子变了脸色,他们这些个打开门来做生意的虽是重利,却也讲究一个童叟无欺,而且也已经做了大半辈子这一行了,在雍都之中也可算多少有些口碑,高氏这话一说出口这就是在诋毁他们了,这经商的最怕的就是被人质疑自己的诚信一事。
那程裁缝的老婆当下就按捺不住骂道:“我日你仙人板板,我程家裁缝铺子什么时候干出这种过违背良心的事情来过!我说你这婆娘拿钱的按印的时候自己也可算是看得清清楚楚的,你今日要是不把你那张满嘴喷粪的嘴放干净点,老娘就要同你告上公堂去!”
这婆娘是在市井里头摸爬打滚的,嗓门亮性子泼,当下就脱下了自己一只脚上的鞋子冲了上前甩了高氏两耳瓜子一下子将高氏打蒙在了当场,她还觉得有几分的不解气,一手扯着高氏的衣衫一手操着那鞋子一个劲地扑打嘴里头还不甘示弱地骂道:“你这婆娘穿着我家卖的布料子穿着老娘做的衣衫还敢说老娘胡说!本还以为你们这一家子也是个值得同情的一家子,如今看来全都是白眼狼,吃着万姑娘的喝着万姑娘的穿着万姑娘的住着万姑娘的,一个不长心肝的烂东西!”
那婆娘说着,这也忍不住感慨起来道:“万姑娘不长眼啊养着这堆坏东西,铺子租金搭进去了也就算了,有时候手上实在是没有银子了,就只好拿了自己嫁妆里头的金银首饰来抵了,就怕我们去同云侯爷讨要失了颜面……”
酒肆的小老儿也有几分感慨,道:“可不是这么一回礼么,这到了月底的时候都是我家媳妇从云家后门进了见了万姑娘,说是好好的一个侯爷夫人这梳妆匣子里头竟都是空空的,都抵给咱们来当了这酒钱了。”
周围人也忍不住有几分的感慨,尤其是这住在附近的街坊邻居们更是清楚这杨家一家子的情况,纷纷道:“我说呢,这婆娘整日就穿的体体面面的,衣衫上半个补丁也是不打的也不做什么针线活补贴家用,家里头的汉子一天到晚喝的醉醺醺的,就是靠着人养呢!”
“我原本还看那小子人模人样的是个读书人,知书达理的,没想到是要未婚妻的娘养着大的,打小是个吃软饭的种啊!”
“听说了么,那婆娘这几日还说她家小子得了夫子赏识,说是要举荐了,怕是要当了什么官去了,也难怪是打算退婚了,是觉得人家姑娘失了势,所以要另攀高枝了,换个有钱人家的女儿来养着了啊!”
“这样的人也能得了举荐?!那我家那杀猪的汉子也能当宰相爷了!”
那些个议论声一浪接着一浪,杨杰明的脸色也越发的难看了起来,那些个话几乎是让他羞愧至死,他长这般大哪怕是当年被抄家之后去云家求助的时候也没有让他觉得这样的难堪,他像是一个木头一样杵在哪儿,甚至连他母亲被人压在地上打嗷叫得和杀猪一般也没有办法顾及。
他是真没有想到万淑慧竟然会留着这些!这也足以见得万淑慧这人实在是一个有心机的很,杨杰明的神情忽明忽暗的,有几分阴狠的模样。
云姝看着那被打得嗷嗷直叫的高氏,最后将目光落在了杨杰明的身上,这高氏不过就是一个妇人罢了根本就成不了什么气候,而那杨老爷杨德平不过就是一个只会整日喝酒醉醺醺不管事的人罢了,根本也不值得云姝去在意个什么,这唯一的也就是这杨杰明,从现在看来,云姝觉得这杨杰明实在不是什么好鸟,心思阴暗无比的很。
而且那看着自己的眼神带了几分怨毒甚至还是有几分恨意,只怕在他的心中觉得自家母亲是刻意留下这么一些个账本。
其实这也可算是冤枉了万淑慧了,她一个妇道人家不能总是出门,侯门又不是寻常人家,就连丫鬟一类的也不能随意出门。所以自然地也便只有让他们一月一结,店家们也只得拿了册子将一条一条记载了下来也好有了这样的一个依据去要了银两来。万淑慧在侯府,一个月的月钱也就三两银子,一年下来也不过就是三十六两银子下来,再加上在府上也要打赏一下奴仆,手上不能半点银两也不留,而云弘对于落魄的杨家早就已经没了什么心思,自是不肯把银子打水漂了去,这八年来安置杨家的人她若是不卖了自己的那些个金钗银环哪里能够安置得起。在出府的时候这仅剩下的二百两也是她嫁妆最后不能动准备给云姝及笄之后填补嫁妆用的。
云姝朝着身边的人看了一眼,章妈妈和流珠锦瑟得了意,急忙上去将程裁缝家的婆娘给好生劝在了一旁,此时此刻的高氏哪里还有刚刚那整洁的姿态,发髻散了,衣衫破了,一张脸被程家婆娘抽得肿得像是一个猪头一般,就像是一个疯婆子一般。
“如此,杨公子还有什么可说的,要不要劳了程裁缝和酒家老板将一桩桩一件件给念了出来?”云姝看着杨杰明道。
杨杰明脸色难看无比,身上也一阵冷一阵热的,这好半晌之后才道了一句:“你——你到底是想要如何?”
“我想要如何?也不如何,左右你我非亲非故的,这宅子如今我是要收回的,刚刚程裁缝和酒家老板的话你也听得清楚,这宅子里头的东西也都是花了我母亲的银子买的,你们一样都不许带走!”云姝漫不经心地道。
杨杰明听着云姝这话,也知道今日这事情闹得已经这般没了脸面,他也断然不能再在这里住下去了,当下扯了高氏要走。
“等等,我说过你可以走了吗?”云姝让人拦住杨杰明和高氏,她冷眼扫了过来道。
“云姝,你莫要欺人太甚!”杨杰明喝道,“如今我已将所有的一切还给你了,你还要怎的!”
“杨公子脑子不大好,什么叫将所有的一切还给我了,你是说这宅子?!这宅子原本就是我母亲的产物,你们这叫搬,不叫还!”云姝耻笑一声,她手上的算盘珠子一晃发出脆响,她在上头拨动了几下道,“杨公子要是想走,那便是将这些年所花用的全部还了回来吧!程裁缝铺子两百五十六两三钱四文,酒肆一百四十两一钱三十二文。我好心,也就不算你那零头了,这般的宅子租赁出去大约也便是一个月一两钱银子,我也不多算,就算一年一两,八年也便是八两。凑个整,杨公子还我四百两银子便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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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第四十六章 清算(三)
杨杰明听到云姝所说的话,他整张脸刷白,怎么也没有想到云姝竟然是会逼迫如此。
“你……你竟然要我给你银子?!”杨杰明睁大了眼睛,“你我可曾是有婚约的!这打小定下的婚约,你怎能这般!”
他那里是有银子,身上也便是只有十文钱,还是这两日她母亲给的要买点小吃食。
这十文钱杯水车薪,连个零头都算不上,四百两银子啊,在这雍都之中都能买一个好好的带院子的小宅子或者是僻静点的地方买两三个店面了。
“这曾是,那就表示过去了。杨公子这般有志气之人提以前作甚?既然我们如今没什么婚约,你也应当是如数将银子还给了我好让我过日子才好。杨公子若是不想还也成,去寻了云家侯爷求求情,左右看在你同云家的嫡女还有婚书的份上,说不定云家侯爷还能帮你还了这银子。”云姝十分风凉地道,她打从心底里头看不起这杨杰明,这嘴上说着有读书人的气节,但实质上却是个软骨头,让人养活大了拍拍屁股就想走了,毫无人性。这嫌弃她的时候就想不要婚约了,想着银子的时候又要提了婚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