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属于男人的声音,甫一传进蕊姐耳里,女人的脸上便逐渐露出笑意来,不再似方才那漫不经心的模样,整个人十分危险地迅速扭了个身,在周围的惊呼中,上半身趴在护栏上,笑眯眯地对走来的人挥了挥手。
“禾子。”
毕禾穿过众人走上前,一直走过离蕊姐最近的护士长,但没等他走近——没等他走到能一伸手触碰到蕊姐的范围里,护栏外的女人又笑着道——
“站住。”
毕禾下意识停了脚步。
“你怎么穿这么少?”蕊姐责怪地看看他,“冻感冒了多不好。”
毕禾觉得自己脸上的表情一定很难看。
他想他应该像平日一样露出笑嘻嘻的模样来,像以前那个在蕊姐眼皮子底下混日子混不吝的样子。
但他做不到,他心里有一小团火焰,走投无路地四处乱撞。
“没事。”他对蕊姐道,声音莫名地平静,“反正你也看不到了。”
蕊姐愣了愣。
毕禾又道:“你是不是要死了?”
身后人群大惊失色,警方低声吼道:“他在干什么?!”
蕊姐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毕禾。
烈烈的风中,毕禾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模糊:“宽哥呢?”
蕊姐眼睛睁得大大的,长时间缺少睡眠让她眼下的乌青越来越明显,但这天她像是化了妆,稍稍遮了一些连日来的疲惫,仿佛是许久之前清丽可人的模样。
但此刻她的眼瞪得太大了,看着几乎有些渗人。
她看着毕禾许久,才从唇边颤巍巍地吐出两个字:“……死了。”
毕禾心里有一个玻璃瓶,蓦地碎裂开来。
“他死了呀。”蕊姐歪了歪头,突然大滴大滴地往下掉眼泪,“他死了。”
毕禾艰难地吸了口气,问她:“所以你也要死了吗?”
蕊姐流着泪,却笑道:“对啊。”
“……那你怎么还不跳?”毕禾突然问。
蕊姐又是一愣。
“为什么要特意叫我来?”毕禾被风吹裂了嗓子,“要我来看着你跳下去吗?”
蕊姐下意识摇了摇头。
毕禾扯着嘴角笑了笑:“别否认了,就是这样的——你不想活了,你要我看着你死,要让我感受你的悲伤,让我往后都记得你的痛苦。”
“不是……”蕊姐喃喃否认。
毕禾却继续道:“……让我以后都记得你。”
“我没有!”蕊姐突然尖声叫起来,带动着岌岌可危的护栏也在晃动。
毕禾似乎完全不在意会不会刺激到她,猛地往前跨了一步。
“你别过来!”
蕊姐猛地站起来,过于用力差点往后栽去,毕禾呼吸一滞,她却自己在电光火石之间抓住了护栏,稳住身形。
“……阿宽没了。”蕊姐长长的黑发垂下来,遮去一脸的泪,她痛苦地蹲下身去,指甲一点一点抠着那年久的铁渍,“阿宽死了……禾子……为什么呢?他明明好转了……他明明答应我了……”
明明再过一段时间,秦宽就能出院了,就能如他们约好的那样,他去戒毒,她等他。
她才刚觉得日子在逐渐好起来。
“他骗我,他不要我了……”
蕊姐慢慢埋下头,在这栋楼距离天空最近的地方放声大哭起来。
毕禾在遇到蕊姐的当天就认识了秦宽,那个男人彼时还不是现在这样有些阴郁的模样,虽然开门时冷漠的脸还是吓了毕禾一跳,但当他的视线落在蕊姐上时,就化作了温柔。
男人将全身被雨淋得湿透的蕊姐拉进屋里,一边责怪她不好好打伞,一边皱着眉动作小心地给她擦干头发。
后来有一年,在一场心怀叵测的聚会上,他不动声色地替蕊姐喝了两杯酒。
再后来,他染了隐,极力忍耐却也戒不掉,他是龙哥的左右手,知道太多秘密,对方不会放他走,一旦他进去戒毒,蕊姐就会陷入极度危险的境地。
于是他日复一日地挣扎着,一只手被死亡拽住,另一只手又死死地将蕊姐护在身后。
毕禾其实始终不太喜欢、甚至是有一些惧怕这个宽哥,可他也日日祈祷他能早日好起来,这样的话,蕊姐也能好起来。
然而好不起来了。
乐极生悲。
这个词不停地跳出来,一下一下拽着毕禾的心脏。
是不是他太得意忘形了?是不是他只顾着自己恋爱,只顾着自己开心,没有多帮蕊姐看看秦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