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岳是他的延续,如果上天注定要让这份延续断代,那至少他尽力了,一切便顺其自然吧。
阿无双手握住石剑,气势为之一变,他的眉睫覆上薄薄白霜,一头黑发也被冰雪冻住,身上景岳送的道袍早已被天雷撕成碎片,赤裸的身体宛若冰雕一般晶莹剔透。
而他手中石剑,也变成了一把寒冰之剑。
阿无竭尽全力地催动着十宇沧溟大法,眼中没有半点人性的感情,好似洞察了天地间一切秘密。
纵然雷声贯耳,但阿无只觉一片清净,这一瞬间,他忽然进入了一种玄之又玄的状态,他看见了一条银色的河流,看见无数星辰诞生,他看见了一个人。
那个人似乎是他,又不像是他,此时也同样握着一把剑。
那个人睁开眼睛,眼里有星辰倒影,好似藏着虚空宇宙。
那个人一招一式,一板一眼,而后越来越快,快成一道流光,直冲阿无而来!
当流光与阿无手中剑合为一体,他大笑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哈哈哈哈哈哈!!!”
阿无于半空中猛跨一步,他前额膨胀,神魂鼓荡,以他为中心出现一圈又一圈透明的波纹,而波纹扫荡之处,万物都结成了冰。
死地被一片银白所覆盖,处处是阿无的气息。
远在地上的景岳知道,这是师尊所化之力,是师尊凝造的冰雪世界,只是眼前影影绰绰一切都仿佛幻境,唯一的真实,是秦燕支抓住他的手。
突然,景岳身子一僵,瞳孔猛缩,他终于又从雷光中看到了师尊的身影。
“徒儿!”
景岳听见阿无在叫他,忙嘶声应道:“我在!”
他见师尊执起手了中剑,但并没有看向他,而是道:“把我的剑传下去,看好了,这是我们的剑!”
话音一落,便见阿无平静地一斩!
那一剑,曾在他脑中衍化了千百遍,但一直不得完整。
那一剑,曾为他招来天劫,葬送了他的性命。
景岳死死瞪着天空,眼角几乎裂开,他看见阿无的身体被雷劫消融,但那把剑却越来越亮,亮若星辰。
天幕突然出现一点光,接着是十点、百点、无数点——那是星光,更是剑阵。
星星凌乱地排序,渐渐补全了星与星间的空隙,汇聚成一条银河。
又一瞬,所有星辰炸裂崩塌,化为银色的粉尘从天而降,好似银河垂落,浩浩荡荡,与雷劫混为一体。
景岳耳中嗡鸣,脑子里一片空白,时至今日,他终于彻底看清了这一剑,看清了沧澜剑法最后一剑——疑是银河落九天!
他终于领悟了这一剑的真正奥义,那便是阿无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也是他前生赠与一忘那枚玉牌上的一句话。
他刻下前半句,一忘刻下了后半句——
“剑出我心,以身祭剑!”
“轰隆——”
又一声巨响,天摇地动,山河崩溃。
眼前一幕幕突然静止,又突然瓦解——洪流境,碎了。
中古秘境。
流云等人已足足被困了三年,当日他们试图从古怪的山坳中逃走,但却被一层无形屏障阻隔,怎么也出不去。
好在这三年中,山坳里一直很平静,他们所有人都还活着。
但这一日,山坳再次刮起了风,风声让大家觉得恐惧,但却并未像上次那般直接把人卷走,只是秘境从山坳中心开始迅速地坍塌。
众人下意识又往山坳外跑,这一次,他们发现自己竟然能离开了。
一行人拼了命地逃,希望能在秘境彻底化为废墟前离开这里,否则他们的命运不知是跌入九天缝隙,还是就此身死道消。
路上也没有神魔残魂再来攻击,途经迷阵时,他们见到了一具白色的骨架。
白骨依旧站立着,一只手指向前方,那时他们进入中古秘境的方向,红鸾脚步一顿,道:“是虚临道人。”
虚临道人,便是当年被残魂夺舍,最终抽取了自己神魂的老者。
众人心下都是一叹,明白了虚临道人直到死前仍希望他们能离开中古秘境,执念让他始终保持着这个姿势,哪怕肉身腐烂,骸骨也同样指引着他们逃生的路。
流云一挥袖,将虚临道人的骸骨卷入袖中,而后继续奔逃。
他不知道中古秘境里发生了什么,他们一直等待,也没有等到景岳和秦燕支,如今秘境崩塌,也不知两人还有没有机会活着离开。
但老祖乃是重生回来,是天道赐予了复活的机会,又经历了数次看似无解的必死之局。
他只希望,还能有奇迹。
而他担心的人,此时又一次和秦燕支卷入了时间洪流。
在阿无消亡那一刻,罩住他们的网已然消失,但轰然碎裂的洪流境却让他们跌入一片黑暗。
两人紧紧攥着手,强大的吸力让他们随时都有被分开的危险,若是分开,就不知是否还有机会再见。景岳咬住唇,压抑住心中悲痛,放开一只手在自己的右肋下方用力一划,霎时间皮开肉裂。
秦燕支大惊:“你在干什么?”
景岳使劲拉着秦燕支的手放在自己伤口处,冷静道:“燕支,我要与你结骨契,抓住我的肋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