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就着油煎包,整整吃了一小碟子,又说:“不过这盐豆萝卜干,还得是煎饼卷着吃才最够味,你这有没有煎饼卖?弄点来卖。”
“你想吃煎饼?明天我给你带。”
第二天,冯玉姜果真带了一叠棒子面的煎饼来。
那个客人就着萝卜干,喝着丸子汤,一口气吃了三大张煎饼,满足地摸着肚子问:“一共多少钱?”
冯玉姜说:“这煎饼也就是自家吃的东西,算了吧,怎么好要钱?”
客人说:“那不行,太客气了,那以后叫我怎么好意思再来吃?”
冯玉姜最终按烧饼的价钱收了煎饼的钱。
老何带来的新客人听说姓徐,是开大卡车的,话里话外听着还是车队长。他后来便经常来吃饭,为人开朗爽快,冯玉姜不忙的时候,他就跟冯玉姜东一句西一句地聊家常。
“大嫂子,你这摊子什么都好,算是解决了我们好些人吃饭问题,就是有一样不好。”
冯玉姜赶忙问:“哪样不好?”
“你下晚及早八早地就收了摊子,我们晚上收了工想喝个丸子汤,吃点小咸菜弄两盅小酒,都找不到地方去。”
冯玉姜笑。
“我家里还有小孩呢,再说这离家还有三四里路,我晚上没法子卖呀!”
“这镇子上,连个可心的饭馆都没有。”老何就抱怨。
冯玉姜说:“那不是有一家子饭馆吗?人家还是公家开的呢!”
徐司机接过来说:“什么公家开的,别提了!那也就是你们公社里头招待招待来人啊什么的,平时还兼做公社的食堂。那营业员,脸比猪脸还难看,架子比县长还大,估计又是哪个干部的家属。菜也不好吃,贵不说,那盐搁的,齁死人,咱几个去吃了一回,可不想再去了。”
几个正在吃饭的客人一起哄笑,冯玉姜手里包着包子,听了这话忍不住也笑。
老何说:“我说大妹子,你这又是油煎包子,又是煎饼、丸子汤,你还不如直接开个饭铺子呢。”
开个饭铺子?冯玉姜心里动了一下,开饭铺子,听起来怪能行的,真要开起来,她也算有了自己的一份长期营生。不过——
“我这人笨,也就是做个煎包烧个汤,跟人家厨子不能比的。”
老何说:“就是个小饭铺子罢了,弄干净点,家常可口就行,也不是人家那大饭馆。这乡下旮旯里,也不指望着能招待什么有钱的大客人,就像我们这些人吃个饭垫吧垫吧肚子,肯定过得去。旁的不说,就你弄的那些小咸菜、盐豆子,就能留住不少人!”
“我吃着你这包子、丸子都蛮有味儿,不比饭店里差。咱这些人也吃不起什么大菜,要炒菜的少,也就是吃个包子喝个汤。开饭铺子,你晚上也能卖一顿,还省得你天天推着炉子锅子什么的来回跑。”徐司机也跟着说。
冯玉姜笑笑。几个人也就那么随口说说,倒也没指望冯玉姜一定能开成饭铺子。他们吃了饭走了,冯玉姜看看晌午偏西,吃午饭的这茬客人过去了,便灭了炉子,收拾好家伙什装上手推车走家。
开个饭铺子,到底行不行呢?
冯玉姜一路寻思着。开个小饭铺子,屋子好找,刚刚八十年代初,这街上的店铺还少,位置合适、能当店面的屋子很容易赁到,价钱由着要也不会太贵的。那些屋子闲着也闲着不是?
单做些家常饭菜,她不愁,上辈子这辈子,怎么说也做了好几十年的饭了,她自信起码入得了口。
孩子呢?
二丫、刚子可以转到镇上来上学,也方便照顾,甚至还能帮把手。难安排的是小五,小五怎么带?
反正小五现在还不会走路,可以放到窝子里去,不怕摔不怕碰的,这样的话她自己能带小五。
窝子,是庄户人没工夫看孩子的一项创造,专给那不会走路的小娃娃用的。把那大半米深的长筐里四周铺上麦草,垫上被褥,长筐中间形成了一个容得了小娃娃躺下的窝儿,小娃娃或躺或坐,就被限制在窝子里,虽然有点局限了孩子,但倒是安全好用。相当于今天的童床,比不上童床漂亮罢了,但实用性一点也不比童床差。
反正饭馆忙的时间集中在早中晚,那时候学校正好放学,二丫和刚子也能帮着看一下,旁的时间她自己能抽空看顾小五。
冯玉姜越想越觉着能行,她甚至开始兴奋起来——
她要是带着孩子来镇上开饭铺子,大人小孩再不用跟钟母碰头磕脸,不用整天听钟母数鸡骂狗的了。钟继鹏就算随他去,想住哪儿住哪儿,他回老宅住更好。那钟母,就留她一个人在老宅里霸天霸地成神仙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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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玉姜这两天心情十分地好。
她一边卖包子,一边留心打听了赁屋子的事情。冯玉姜看了几家,最后选中一户人家闲置的宅子。这家人原先在镇上有工作,后来调去了县城,这里的宅子舍不得卖,说是留着回来养老。冯玉姜去看过了,那宅子半旧不新,也比较宽敞,里里外外还算干净。
这宅子屋子好就好在离修路的运料场不远。二进的院子,前屋三间,是个通间的敞屋,正好用来做饭铺,后边屋子也是三间,东边两间是里外间,中间的外屋带着东耳屋子,西头是一个单间。这后边,正好给她娘几个住。
价钱比冯玉姜预算的高了不少,不过正合适她用,所以冯玉姜便也不计较价钱多点少点了。
冯玉姜自作主张安排得都差不多了,才开始寻思怎么跟家里说,关键是不能叫钟母跟钟继鹏给她打了拦坝。
“你要开个饭铺子?能行吗?”钟继鹏侧目。
“我寻思能行,我把孩子都带上,小五也带上,就放在我跟前也不耽误看他,省得咱妈那一大把年纪了,还得累死累活地伺候咱大人小孩。”
冯玉姜说这话,二丫忍不住就想偷笑,钟母坐在一旁板着一张僵硬的脸,两只眼睛里都要长出圪针来了。
小五头上的伤已经好了,但终究留了个明显的伤疤。冯玉姜摸摸小五的头,看了一眼钟母,钟母冷冷地板着脸没吱声。从小五摔伤的事情以后,钟母最多的就是这副表情,轻易是不肯开口跟冯玉姜说话的,就算要骂人她也都是指着院子里的鸡狗叫骂。
钟继鹏当然听得出冯玉姜的口气,没吱声,眉头拧了拧。冯玉姜继续说:
“我那个包子摊,吃的人也不少,找个固定的地方开饭铺,比那露天地里风刮雨淋的强,还能顺便看孩子,二丫跟刚子到镇上上学,镇上学校正规,也比搁这村里强。”
钟继鹏犹豫着说:“你跟孩子都走了,我本来就在镇上上班,肯定围你娘几个去住,那家里……”
家里怎么办?他妈多少年都没进过锅屋了,难道一个人留在家里喝风?想想冯玉姜头边那句话,钟继鹏找不着话说啊!
“家里不是还有他奶吗?我把小五带走,好歹也给咱妈轻快几天,这么大年纪看着小五,挨了多少累!你作为儿子的,也该替她多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