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淑芬被堵得哑口无言,于是转为骂她,说她不是人,是个冷血的动物,是个冷血的狐狸精,丈夫被害死了,还为那凶手如此理直气壮。
呵呵,假如她是个冷血的动物,那你季淑芬又是什么?不分是非黑白、到处乱咬人的疯狗?
在这世上,就季淑芬有儿子!就你季淑芬一个人疼儿子!
因为贺煜的意外,你季淑芬备厌恶琰琰,我呢?琰琰同样是我疼入骨髓的小心肝,打他在我肚里开始,我就立誓要竭尽全能去保护他,经过那般惊心动魄的分娩而千辛万苦生出他后,我更是不容许任何人中伤甚至伤害他,即便那个人,是他的亲奶奶,即便理由是,毫无根据的“天煞孤星”!
所以,她当即就把护士叫来,用命令的语气,叫她们把季淑芬赶走!对于这个时刻想伤害她孩儿的恶婆婆,在她痛得死去活来都没想过稀罕其出现,如今,她更是不欢迎!
然后,季淑芬走了,是不断谩骂着走,还扬言无论如何都不会让琰琰进门!
她没理会,仿佛没事发生过似的,紧紧抱着琰琰,看着他不谙世事、依然睡得香甜的模样,很久很久……
“语芊,进去了哦?”蓦地,一声轻微的呼唤在这哗哗雨声中响起,将凌语芊从回忆中拉了出来。
不用看,凌语芊也知道是张阿姨,不用看,也知道那是一张永远都无比亲切慈祥的面容。
“虽然你穿了厚衣服,可这毕竟是阳台,毕竟是冬天,况且还下着这么大的雨,你身体虚弱,很容易惹上毛病的。”张阿姨样子忧心忡忡,其实,她还想提醒的一个隐患是,凌语芊遭到贺煜有可能遇难的打击,身心皆受创,更是容易让病菌袭击。
终于,凌语芊侧目,迎向张阿姨,先是定定凝视片刻,随即低声道,“我没事,阿姨您不用担心我,我自己懂得保护自己,因为我还要照顾琰琰,我要健康的身体,照顾好他。”
悲伤的语调,轻轻的、淡淡的,几乎都淹没在那哗哗雨声中。
张阿姨便也作罢,继续望着她,沉吟了片刻,又道,“还在为二嫂责骂琰琰的事难过吗?其实你不用理会,就算真的有她那种说法,也没什么的,正所谓迷信迷信,迷了就信,再说假如真的这样,那也是命中注定,要怨,只能怨老天爷。”
要怨,只能怨老天爷!
凌语芊视线不由从张阿姨身上移开,仰头朝黑压压的天空望去。
是的,一切都是老天造成,可是,怨有用吗?自己一路走来都怨过恨过,无情的它还不是照样无动于衷,照样给自己一次次灾难。
犹记得,妈妈有次安慰她,跟她谈起孟子的《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说人的一生曲折不断,也算是老天爷的一种眷顾,因为只有经历过磨难的人生,才会更矜贵,更让人珍惜,且也更灿烂多姿。
当时,她的回答是,不要这样的眷顾!让它去眷顾别人!
如今,她同样是不稀罕!
还是那句话,假如这份珍贵要用无数的痛彻心扉来换得,那她宁愿不要!
“贺爷爷他们回去,也只是为了更好安排煜少的事,你别放在心上,贺爷爷不会像二嫂那样无理取闹的。”张阿姨继续劝慰。
凌语芊又定一定神,沉默依旧。季淑芬被“赶走”不久,贺云清等人也离开了,平时,他们都会呆到傍晚前,且临走前都会再看琰琰一眼,但今天,他们提前走了,没有再看琰琰,直接就走了。
兴许情况如张阿姨的安慰,回家能更好地安排抢救贺煜的事宜,但也兴许,他们也觉得是琰琰给贺煜带来灾难。
不过都无所谓,他们喜欢也罢,厌恶也罢,都没有多大的关系,反正,自己也不稀罕,自己早就做好一年后离开的准备,早就想过,在琰琰成长的日子里没有他们的爱。
凌语芊心中尽管是这么想,但还是难掩淡淡的失落和怅然,一会,她甩了甩思绪,压住这些不该有的惋惜,美目重返张阿姨那,出其不意地问,“张阿姨,你是否也觉得我很冷血?”
张阿姨怔了怔,摇头,语气坚定,“最爱煜少的人,是你!”
凌语芊唇角一扯,勾出一抹不知何意的笑,再一次看向外面的蒙蒙大雨,嗓音仍旧分外轻缓,“那他,他爱我吗?”
“他最爱的人,也是你,他爱你比爱他自己还多!”张阿姨又是不假思索且无比肯定地应答,“所以,他一定没事,不管他遇到多大的困境,都会化解的,会回来见你,见琰琰,琰琰不是克星,根本不是!”
凌语芊唇角霎时更翘起来,整个唇形显得更加完美,因点亮希望的眼眸也越发的晶亮,直视着眼前的一片灰白,在心中呐喊出来,“贺煜,你这个大骗子,不守信用的大坏蛋,还想我原谅你的话,就给我好好的,给我支撑住,假如你真的死了,那我也不会再流半点眼泪,因为那代表你不爱我,代表你爱我不够深,故我不会为你伤心,不会为你哭!听到了,听到了吗?贺煜你听到了吗?”
悲痛委屈的泪,自凌语芊眼中夺眶而出,挥如雨下,比外面那些雨线落得更快,更猛。
由心中呐喊而出的声音冲进大雨中,飞上云霄去,随着黑夜朝宇宙扩散,顺着地球而转动漂流,进入另一个风雨交加的地方……
海面上,狂风呼啸,大雨滂沱,惊涛骇浪汹涌翻滚,海面剧烈摇曳,木排在浪尖里巅簸,木排上的两个人影紧紧拽住用树干制成的木浆,合力驾驭,奋身与惊涛骇浪抗衡着。
“derrick—he,你还行不?”歌德鲁边稳住身体使劲摇动木浆,高声叫喊。
贺煜与他背对着背,也极力把关着自己这边,同样将语调发挥到最高,用英语回答,“嗯!还行!”
“那就好,记住,你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人在家中等你,所以,你务必要坚持,驶过黑夜的海洋,便是幸福的风和日丽的港湾!”歌德鲁不仅是为贺煜打气,也为他自己打气。
贺煜听罢,不禁想起香港一著名诗人的作品《航海》:
柚子树开花时节乍暧还寒
突然满天乌云密布,
狂风呼啸,雷声隆隆,
大雨滂沱,波涛汹涌,
扁舟在浪尖里巅簸
翻江倒海,
水手们合力驾驭,
渡过黑暗的海洋。
驶向幸福的彼岸,
风和日丽泊于宁静的港湾越是恶劣危险的时候,人的求生本能和奋力拼搏毅力越容易被推到极点,发挥最大的效能,然后战胜困难,摆脱危险境地。
然而,诗歌终究是诗歌,象征着人类对美好的一种追求和向往,现实却是残酷的,就目前巨涛汹涌的大海而言,什么都显得渺小无能!
起初,凭着心中那股信念,两人还能勉强支撑,可渐渐地,随着浪涛连绵不断,且在一个势不可挡的巨浪袭来时,小小的木排倏忽被掀起,连带贺煜和歌德鲁一起被卷到大约两米高的空中,继而随着巨浪翻滚、坠落,砰的一声巨响,木排翻底砸回水中,贺煜和歌德鲁也因此落进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