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煜,贺煜……
一声凄厉惨痛的尖叫中,凌语芊仿佛被什么击中似的,幡然苏醒,待她定下神来往四周一看,方才那些黑暗凶煞邪恶的景物竟然通通不见了,触目之处皆一片宁谧,一景一物都是她熟悉的,她,怎么走到花园里来的?还有,她身上……
她明明记得,刚才赶着去追贺煜,来不及穿衣服,于是只披了一件被子,为什么此刻是衣衫整齐?
莫非,刚才那一切都是梦?就连那一次次蚀骨沉沦的欢爱,也是旖旎激情的鸳梦?可是,那么真实,那么深刻,她仿佛还感觉到自己那个地方胀胀的,湿湿的,残留着他的体味。
贺煜,你在哪?你是不是真的回来过?然后你又走了?贺煜——
停止的脚步突然重新抬了起来,凌语芊沿着花园小径继续急促促地跑一圈,可惜都见不到那个渴盼的影子。
天,已经渐亮,代表着黑夜已然结束的启明星正在东方耀眼地闪烁着,头七过去了,她再也见不到贺煜,再也见不到他了!
为什么?为什么呢?她不要这样的结果,她不接受这样的结果!
悲伤的眼眶,盈满了灼热的泪水,凌语芊还是很不甘心地四处张望环绕,一会儿后,疲惫不堪的身子缓缓倒下,跌坐在了湖边的阶梯上,她出神地看着远方,继续回想刚才的梦境,眼泪不止狂流,渐渐低啜起来,嘴里不断低吟着贺煜的名字。
不知多久时间过去了,她忽觉眼睛很痛,比以往都痛,像是被东西擢中似的,她下意识地抬手揉了揉,然后,竟看到自己的手指上,沾满了鲜红色!
是……血?
她眼睛出血了?
颤抖哆嗦的手指,又是赶忙去拭擦脸上的泪水,谁知见到的,依然是触目惊心的血红色!
眼泪是红的?
血……血泪?
她流出来的,是血泪?
努力瞪大着难以置信的双眼,她企图再看清楚,然而看着看着,视线反变得越来越模糊,最后,陷入一片黑暗当中。
天,黑了吗?可是,刚刚不才是黎明破晓吗?她清楚记得,东面天空启明星正用力地眨闪着呢,还有,刚跑出来的时候,她好像不经意间瞄到墙壁上的时钟对准的时间是凌晨5点,该不会这些都是自己看错了?
凌语芊蹙着眉儿,纳闷不解着,正好此时,耳边传来一声呼唤。
“芊芊,芊芊……”
是妈妈,妈妈在叫她!
凌语芊本能地沿着喊声望去,无奈看来看去,见到的还是一片黑暗,别说母亲的身影,连那些花儿,秋千,假山,湖水等,通通都找不到了。
“芊芊,你怎么跑出来了,大清早的怎一个人独自跑到这儿来,还有,早上温度低,你应该加件外套呀。”凌母的声音继续传来,越来越近,伴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大清早?早上?那就是,真的天亮了?自己没有看错?可是……为什么四周围都一片黑暗?难道,发生了日蚀?
“妈,是你吗?你在哪儿?我怎么看不到你?好黑,花园不是有灯的吗?难道停电了?但贺煜说过安装了备用电池的,永远都不会停电的……”凌语芊不禁也举起了手,仓皇摸索着,渐渐地,还站起身子。
轰!
刚跑近的凌母即时被她这个举动,还有她的话语,震得重重地打了一个踉跄!
直到凌语芊再次追问,再次伸手摸索,她才回过神来,急忙伸出自己的手,放进凌语芊的掌中,这也才看清楚凌语芊布满血迹的脸容。
芊芊的脸,怎么都是血迹,还有,眼睛、睫毛、眉毛等都沾满了血,这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
“芊芊,你怎么了?为什么满面都是血?你摔倒了?摔到哪儿了?快告诉妈,快告诉妈!”凌母心胆俱裂,惊恐万状。
凌语芊也陡然一怔,所有的动作都停止了,呆呆的,愣愣的,滞滞的。
凌 母心中恐惧持续上升,那股不好的预感也愈加强烈,布满震惊和不信的黑眸子直盯着凌语芊的眼睛,另一只手抬起在凌语芊眼前挥动,却见那纯澈晶亮的眸瞳一点反 应也没有,面容瞬间又是一片刷白,“芊芊,你……的眼睛见不到了?你看不到妈妈?你确定?什么时候的事?芊芊,芊芊……”
而凌语芊,也霎时脊背僵硬,面如死灰。原来,不是没开灯,不是天还没亮,而是她瞎了,盲了,看不见了!
“芊芊,快,回答妈,你是不是看不到妈妈?看不到周围的一切景物,是不是?是不是?孩子,求你赶紧告诉妈,妈求你了。”迟疑的嗓音,愈加凄厉和激动,充满了恐惧仓皇和难以接受。
凌语芊继续呆滞少顷,终绝望地点了点头,“妈,我见不到你,也见不到其他的景物,什么都见不到,我只见到黑色,到处都是黑压压一片,妈,我瞎了吗?我看不到了吗?我真的见不到贺煜了,真的见不到他了……”
滚烫的眼泪,再次哗啦啦地汹涌直流,一滴接一滴,一窜接一窜,依然是血一般的鲜红。
凌母更是泪流满面,急忙拉住凌语芊往前奔跑起来,“芊芊,赶紧跟妈去医院,妈带你去医院。”
凌语芊哦哦两声,本能地抬起脚,随母亲的步伐前行,然而她根本就看不到路,摸不着路,不一会,方向乱了,扑通一声,整个人扑倒在地上。
凌母一阵“急刹车”,赶紧将凌语芊扶起来,然后继续跑,她甚至,弯下腰来准备背起凌语芊。
“不要,妈,我自己走,慢慢走。”凌语芊想也不想便拒绝,哪里肯让年迈的母亲这样为她。
“孩子,都这个时候了不用再顾着妈的,只要你的眼睛能治好,妈就算是跪和爬,也要带你去医院,乖,快来吧。”凌母哭着说完,用了一把力,执意之下总算将凌语芊搂到后背上。
尽管凌语芊身形娇小,可毕竟还是有80多斤,一下子压在本就体弱的凌母身上,不禁也寸步难行,幸好,有天下最伟大的那份母爱支撑着,即便再辛苦,凌母还是咬紧牙关,拼尽全力背着凌语芊朝大屋方向奔去。
凌语芊哭成了泪人,就算她看不到,可她深切感受到了母亲的艰难,她悔恨自己为什么总给母亲添加这样的苦和痛,她痛恨上天,为什么给她安排这样的命运,为什么给她赋予这样的非人折磨!
染着鲜血的瞳眸,恨恨地瞪着天空,对它发出无穷尽的控诉和悲愤!
凌母一路飙泪,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瘦弱的手牢牢稳住凌语芊的两边腿儿,使劲地,吃力地,将近十分钟,总算回到了屋里。
凌母首先拨通120寻求帮助,接着,犹豫一番后也还是打了一个电话给高峻,在等待救护车抵达期间,她去拿来热毛巾,为凌语芊拭去脸上的血迹,弄得差不多了,准备扶凌语芊去芊园大门口等救护车,不料,被凌语芊阻止。
“妈,我不去了,我不想医好眼睛,就由它这样子吧。”低低的嗓子,绝望尽显。
凌母即时目瞪口呆,急巴巴地问,“为什么?什么叫做就由它这样子?芊芊,你告诉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什么忽然间跑到园子里去,求你都跟妈说说吧。”
凌语芊没回复母亲的话,突然无意识地呢喃起来,“妈,原来那些传说是真的,鬼魂真的在头七回家,昨晚,我见到贺煜了,他回来了,可他又走了,任凭我怎么叫他都不回头,他去投胎了,再也不会出现了,所以……我眼睛能不能见到又怎样?他都不要我了,他永远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