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语芊默默地看着,眼泪无法抑制地滑落,她本能地伸出手,哆嗦颤抖地爬向贺燿的脸庞,但最终,在距离他的脸还有几厘米之远的地方,停止了。
“他的情况还好,除了没有知觉,身体机能运作得还不错。”贺一航告知她一些情况,沉痛晦暗的眸子紧盯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儿子,痛彻心扉。
凌语芊吸了吸鼻子,拉住琰琰,声音哽咽地道,“来,叫燿叔叔。”
琰 琰乖巧地点点头,望着贺燿死气沉沉的面容,哭着喊出来,“燿叔叔,我是琰琰,我和妈咪来见你了,你听到我说话吗?如果你能睁开眼看一看我,我会很高兴很高 兴的,我还会请你吃雪糕,你说过最喜欢吃香草味道的雪糕,本来我想打包给你,可妈咪说会融掉,所以,只能等你醒来,琰琰带你去雪糕屋吃。”
天真无邪却又发出肺腑的言语,深深震动着人的心房,直叫听者流泪,闻者伤心,凌语芊继续悲伤饮泣,贺一航也继续黯然伤神。
过了一会,凌语芊视线从贺燿身上抽离,看了看旁边的脸盆,问贺一航,“这是给阿燿用的吗?”
贺一航定神,点了点头。
凌语芊于是走过去,端起脸盆到水龙头冲一下,然后,倒入温水,放毛巾进去,拧好,开始为贺燿抹起脸来,除了脸,还有脖子,手臂,手指。
修长白皙的手指,曾经在她悲伤痛哭的时候温柔地拭去她脸上的泪珠,凌语芊抹着抹着,呜咽出声,“阿燿,我是大嫂,你感应到我吗?很抱歉这么久才来见你,希望你原谅我。这段时间,我过得很好,琰琰也是,我有遵照你的叮嘱,好好照顾自己,好好照顾琰琰。”
“琰琰也是,都记住了燿叔叔的话,做一个懂事乖巧的好孩子,从不惹妈咪生气和难过。”小家伙也伸手在贺燿的手臂上轻轻摩挲着。
“今 天来,是跟你辞别的,我和琰琰要离开g市了,以后恐怕很少回来了。”凌语芊继续细声低吟,动作也越来越轻缓,“曾经,贺煜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总有一些人陪 着我,照顾我,保护我,逸凡,振峯,高峻,你,还有最近认识的褚飞,如今,我想是时候让自己独立一下了,我总不能一辈子靠别人的对不?不过你放心,我会继 续保重,还有琰琰,我不会让我和他任何一个出事的。至于你,也要坚强,尽快醒过来,然后,去北京找我,我当你的导游,带你游遍北京城出名的景点。我们可以 去长城,领略秦始皇的暴政和伟大;去故宫,感受古代皇家的生活和气息;去xx门广场,体会我们国家的壮观与和谐;去后海,寻老北京城的韵味;当然还有颐和 园,深刻地记住当年xx是何等的恶劣……”
说着说着,她想起了贺熠,这些话是贺熠曾经对她说的,她都记在了心里,一直清楚地记着,适时候,潜意识地照搬了出来。
那也是一个对她极好的人,不知道他现在怎样了呢?贺燿之前说过,他出了一件大事,如今,都解决了吗?处理好了吗?不过她想,没消息就是好消息,有四叔四婶在,贺熠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
对了,自己去到北京,和他生活在同一个城市,会否碰上?再次见面又将是怎样一种情况,彼此的心情,又是怎样呢?
凌语芊就这样边思忖,边给贺燿擦洗手脚,结束后,见时间差不多了,跟贺一航辞别。
其实,这次贺一航安排她来,是偷偷蒙着季淑芬,挑在季淑芬不在的时间段。
“谢谢你,谢谢!”站在贺一航的面前,凌语芊郑重而真诚地鞠了一个躬。
贺一航示意她不必多礼,若有所思地凝望着她,迟疑地问,“你……你们打算去哪?”
“去北京,有个公司聘请我过去。”凌语芊轻描淡述,并没细说是哪间公司,只说明了去的理由,“我想好好抚养琰琰,那样的环境对他会更好。”
贺一航听罢,赞同地点点头,沉吟几秒,又突然道,“四叔四婶都在北京,你有什么困难,可以去找他们,怎么说,他们也是琰琰的亲人。”
听到此番话语,凌语芊不禁怔了一怔,四叔四婶,琰琰的亲人?他……他不是不认琰琰的吗?不是赶琰琰走的吗?怎么,又这样说了?
贺一航看出她的心思,内心不由得泛起一丝苦涩和伤感,他从没提过将琰琰带回来养,其实并非不承认琰琰,也非狠心不要琰琰,而是因为清楚她会好好培养琰琰,故他放心把琰琰交给她,在这个世上,琰琰跟着她,比跟谁都安好,快乐,幸福。
并没直接地解释出来,贺一航来到了琰琰的面前,注视着他,慈爱地叮嘱,“琰琰,你要继续当个乖孩子,让你妈咪自豪高兴的好宝宝,勤奋学习,努力向上,知道吗?”
“嗯!琰琰知道,一定会!”琰琰也定定回望着贺一航,果断而肯定地做出承诺。
事不宜迟,凌语芊对贺燿留下依依不舍的一瞥,带着琰琰正式离开了医院。
是夜,凌语芊居住的出租屋里,静谧的空气不但充斥弥漫着离别的伤感,还细细流动着一波接一波的酒气。
明天就是彻底分别的日子,褚飞今晚在超市买了很多啤酒和菠萝啤回来,准备做一个简单而又真挚的践行。
有一定度数的啤酒是给他自己的,菠萝啤则是属于凌语芊和琰琰,然而,凌语芊并没有碰菠萝啤,而是直接喝了有度数的啤酒,还喝得很快,一口接着一口,一杯接着一杯,一罐接着一罐。
看着她俏脸泛红,略显醉态的模样,褚飞不禁劝阻了出来,“凌姐,你不是向来不喝啤酒的吗,今晚喝了这么多,够了。”
凌语芊美目半睁,迷离而散涣,静静地瞅着褚飞,非但没停止,反而继续喝。
“凌姐——”褚飞不禁伸出手。
“以 前不喝酒,不代表永远都不用喝,每件事都有第一次的不是吗?”凌语芊不以为然地顿了顿手肘,示意褚飞无需阻拦,看着透明玻璃杯里轻轻荡漾的淡黄色液体,闻 着那源源扑鼻而来的淡淡酒气,她的眼神变得更加迷惘,“去到新公司做事,应该会有应酬,有应酬就必须喝酒,难道我要跟客人说,对不起,我从没喝过,现在也 不能喝,恐怕,第二天我就要卷铺盖走人了。除了喝酒,以后我还会尝试很多没做过的事,即便那很艰难,因为再也没人替我做了,他不在了,酒得我自己喝,工作 得我自己做,儿子得我自己养,还有,自我保护……真是坏蛋,让我一个人扛这么多,大坏蛋,不守信用的大坏蛋……”
说罢,仰头,一杯干尽。
褚飞手僵在空中,定定地看着她,炯亮的黑眸里尽是悲切和怜爱。他知道她口中的“他”是指谁,这般楚楚可怜、美丽动人的她,想必贺煜曾经甚是疼爱,绝不会让她染上半丝忧愁和苦难,只可惜,如今贺煜不在了,很多事情得靠她自己去应对。
怜爱同情的目光,用力地从她身上收了回来,褚飞突然也拿起一罐啤酒,同样是一鼓作气地喝光,然后,边打着酒嗝,边看着她无论什么状态下都美得不可万物的娇颜,越看,越心疼。
“凌姐,好,你喝,你先自己撑着,等我毕业后过去了,会替你挡,一切的一切!”
替你挡,一切的一切。
凌语芊回望着褚飞,不自觉地笑了,带着感激,带着期待,带着欣然。
褚飞也温柔地笑了笑,视线随即转向琰琰,嗓子顿时轻快了不少,“小家伙,记得照顾好妈咪,你要是不听话,舅舅会让你屁股开花的!”
“绝对不会有这种事发生!”琰琰马上回应,小脸渐渐恢复严肃,迟疑道,“褚飞舅舅,你真的会和我们视频吗?有空就飞过去看我们吗?”
“当然!舅舅会每天晚上对你查勤,故你别想偷懒,在舅舅去北京之前,照顾和保护妈咪的任务就暂且交给你了!”褚飞顿了顿,仿佛想到什么似的,加了一句,“对了,记住,别让妈咪变成酒鬼!”
酒鬼?
琰琰怔了怔,随即高抬手臂,行了一个军礼,声如洪钟,“yes,sir!”
满室里,更加的温馨与暖和。
一会,凌语芊忽然站了起来,走到电视柜那,从抽屉里掏出一样东西,递给褚飞。
是一窜钥匙,芊园的钥匙!
“你有空就去那边看看,帮我给那些花草树木淋淋水。”她声音轻轻的,容色淡雅,终究还是放不下心中那个牵挂。
静 躺在白皙掌心中的钥匙,于明亮的灯光下闪亮照人,淡淡的光芒辉映着彼此的脸,褚飞定定地凝望着凌语芊,一会,接了过来,意有所指地道,“我会每天都去,一 等到她立刻告诉你,而且,你放心,她一定会回来的,因为那是她的家,因为她知道,她的姐姐一直等着她回家,盼着她回家。”
凌语芊双眼即时变得更加水汽氤氲,泪光闪烁,无限感激地看着善解人意的他,然后,又拿起一罐新的啤酒,拉开盖子,直接对他举过去,“褚飞,敬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