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呢?你总叫我纱巾掩面,知州娘子和吴姊姊如果见了我,会不会说我是雁州城第二美人?”
沾衣让她深居简出,偶尔出门也是纱巾掩面,不过是担心她家人寻来,自己会少了个伴。这孩子,竟然连自己长得是美是丑都不知道,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爹娘生出来的怪胎。
“你啊,马马虎虎吧,长得不算丑,否则当年我也不会收留你。”说罢,见前方百步远处人头攒动,“正说曹操,曹操就到,你看那边,吴家的几位娘子也来踏青了。”
清漪道:“姊姊,我去小解,你等等我。”
“快去快去,小心晚上又尿床。”沾衣催促道。
“姊姊不要再笑话我了,我这几个月都没尿过床,以后再也不会了。”清漪解释道。
待清漪走近吴家姊妹,当众扯掉纱巾,吴家众姊妹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几人面面相觑,互相轻轻摇了摇头,姊妹几个这才发现自家人都不认识眼前这个冒失的少女,随即便绕过清漪继续往前走。清漪好一阵失落。
“好美!”
清漪闻声,侧头忽见前方一俊俏少年,双眸如星,眉浓如墨。
“你是在跟我说话吗?”清漪手指自己,问向出声的少年。
且看她正脸:两弯新月出穹眉,一双沁水含笑目,吹弹可破冰玉肌,粉面含春桃花腮,寸寸柔情,盈盈浅笑。少年也算是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之人,顿时觉得她与平常所见女子都不一样,正是自己喜欢的类型。雁州城不乏美貌之人,但如此清丽脱俗,倒还是头一回见,心中兀自欣喜。虽见她与云沾衣一同前来,心中本有些迟疑顾忌,但这样的女子,如若错过,怕是会抱憾终生,于是一路尾随前来。如此想来,只觉得喉咙发干,于是咽了咽口水,“请恕在下唐突,我见娘子如世外仙子,不觉看呆了,如此无礼,还请见谅。”
“你是在说我长得好看吗?”清漪一脸疑惑地问道。
那少年被这么一问,饶是一向落落大方,这会儿也不免面带窘迫,“是的,你长得真美!”
“有多美?”
这……她在刁难自己?少年一时顿住,脑子里使劲回想夫子曾教过的诗词,半天只想起来一句“人面桃花相映红”,又想不起上下句,只说这七个字又显得太苍白,想起四大美人,于是回道:“西子、昭君、貂蝉、杨妃般美丽。”
“西子和昭君根本不是同一种美,貂蝉和杨妃也不是啊,我究竟是哪一种美?”
这该如何回答是好……少年余光瞥见自家小厮已经掩嘴轻笑起来。
清漪瞥见那人笑话自己,问道:“是不是我说话很奇怪?”沾衣姊姊时常说自己语不惊人死不休,可是,应该怎么说话才显得不怪呢?
“没有没有……是我自己失态了。”小厮连忙摆手摇头道。
这厢,少年还未想到用什么话来回复,清漪一急,再次问道:“西施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美;昭君是‘丰容靓饰,光明汉宫,顾景裴回,竦动左右’的美;貂蝉是‘色伎俱佳,艳妆逼人’的美;杨妃是‘国色天香,倾国倾城’的美。不知,你觉得我是哪一种美?”
眼前的少女看来对此事颇为较真,自己不便糊弄。少年仔细辨别着这些词句的含义,形容女子之美,自是“倾国倾城”一词最有诚意,但既然这个词是用来形容杨妃的,少年也就不便选这个词,毕竟杨妃在崇尚纤弱之美的汉人看来未必会是什么美人,至于“艳妆逼人”和“丰容靓饰”,也不太适合描述这位清丽绝俗的少女,想来还是“清水芙蓉”更为合适。
“娘子之美,若清水芙蓉,与西子颇为类似。”
清漪高兴地睁大双眼,“你说真的?”她从未听过别人对她容貌的评价,曾偷偷地揽镜自顾,用“菡萏水中清,窈窕一淑女”来形容自己,此番听到这少年说自己状若西子,不由得心中窃喜。
“千真万确!”
见眼前美人喜不自胜,少年提议道:“不知可否邀娘子一同乘舟,共赏这桃林美景?”
“好啊好啊!”难得听见有人夸自己好看,清漪自是对他充满了感激,不过转念一想,方才自己借着小解的借口偷溜至此,于是又推辞道:“不行,我姊姊正等着我回去呢。”
“今日是女儿节,我敢打赌,你姊姊才不会心急找你呢,说不定,还不希望你回去找她呢。”
“为何?”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姊姊或许今日会遇到如意郎君,你还是不要前去打搅了。”
见清漪还在犹豫,那少年便伸手道:“娘子,请。”
“你是何人?”
“城南雁惊寒。”城南雁府,整个雁州城数一数二的大户,别说雁州,就是在潭州,雁家也是久负盛名。
“不认识。”
惊寒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沮丧,至少清漪是瞧不出来的,“娘子可是本地人?”
“不知道,可能是,也可能不是。”
这说的什么胡话,惊寒一时有些疑惑,以为眼前的少女对自己有戒备之心。
“那云家二娘是你什么人?”惊寒一开始见这位美貌的少女跟云沾衣走在一起,心里多少有些犹豫,可后来一想,这么多年来并没听说云家有什么亲戚。
“是我姊姊。”
“表姊?”惊寒再次问道。
“不是。”
“堂姊?”
“不是。”
不是不是,你倒是说你是谁啊!惊寒心中着急,面上却和颜悦色,“我倒是没听说云家有个三娘,你是她的什么妹妹?”
清漪陷入深思,正构思着怎么回答才好。惊寒看在眼里,已经猜出五六分,知其与云沾衣并非血亲,可能不便多说吧算了,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问,忙说道:“算了,我不问了。娘子唤作何名?”
“清漪。诗经有云,‘坎坎伐檀兮,河水清且涟漪’。”
“真是个好名字,娘子人如其名!”惊寒才不知道什么河水清且涟猗,既然人家主动说出来了,自己总得附和一二。
二人来到河边,前方有一行人叫了船只,待上了船,定睛一看,那船家竟是一小女孩,看着还不到十岁的样子,虽着绛紫色粗麻衣裤,倒也是干净如新。有人惊呆了,嚷道:“小娘子怕是还没断奶吧,就出来划船,船翻了怎可使得?”说罢,便争相要下船。
岸边有渔夫一边整理鱼网一边说道:“别看她人小,‘上树爬墙,活像活猴子,入水钻泥,真似真泥鳅’。放心,朱二娘的船,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