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收养你三年,你落水菱花池,我冒着春寒入水救你,不曾有片刻犹疑。你吃了蘑菇中毒面白如纸,我连夜背着你穿过大街小巷前去就诊,大夫以深夜扰眠为由令我回去,我三跪九拜,大夫才答应出诊。你多次尿床,我身为大家闺秀亲自帮你洗被褥,冬夏无阻。如果不是我,你早就被卖进妓院当小姐了。我问你,若在我和他之间,你只能选择其中一个,你选谁?”
“阿姊什么话,我当然选你了,他跟我非亲非故,如何能与阿姊相比?”顿了顿,又问道:“惊寒兄约我三日后相见,我还去吗?”
“言谈可亲,温和如玉。”沾衣轻声一字一句重复清漪的话语,愤怒地看着眼前背叛自己的少女,“既然郎情妾意,我又怎能拆散你们?罢了……”
第8章 入住雁府
再次睡醒之后,已不见沾衣的身影,清漪找遍了平常所去之地,苦寻两日无果,还在雁州城内走丢了,被衙役送回了桐花坞。城里的衙役多半感念云州尉旧恩,常对沾衣关照一二,因此衙役们都认识沾衣身边的少女。清漪翻遍了屋子里所有角落,也找不到片字书信,只有桌上放了些碎银子。
清漪问衙役,“我姊姊去了哪里?”
衙役不答话,只是叮嘱她不要乱跑,省得再次走丢,被坏人掳走。
清漪无依无助之感顿时袭来,无可奈何地坐在门口,喃喃自语,“姊姊,你去了哪里?”
这日,惊寒来访,“清漪,跟我回雁府吧,我会照顾你。”
“我姊姊去了哪里?”
“我也不知道,等你安顿下来,我去帮你找她。”
落轿后,清漪抬头见到一所大宅院,朱墙黑瓦,很是气派。惊寒扶清漪进了门,“雁德,快去打扫下清蕖苑,好生收拾一下。”
“不用收拾了!”谭氏厉声道。
惊寒下意识地扭头看了看清漪的神色,只见她甚为平和,便放下心来。
“雁乙兄,这位小娘子是?”笑敏问道。
“她唤作清漪,我们上巳节在桃林偶遇。”
碧纱裙,璎珞项圈,新月眉,水灵灵的双眼,葇兮想起了三年前初相遇的情景,慌张之下,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雁惊寒,你一向颇有分寸,为娘向来以你为荣,但是你看看你干的什么好事!”
惊寒正欲开口,忽然有两个店铺伙计进府来找雁总管,刘氏见了问道:“何事?”
伙计便说今日下午,有一窃贼偷了点茶叶。
刘氏听罢,大怒,“带上来!”
伙计听罢,面面相觑,平常刘氏从不过问这些小事。
那窃贼被五花大绑,众人一看,是个单薄少女,身穿绛紫色衣衫,低着头看不清模样,只能看到满脸泪痕。
“楚国国法一向严明,光天化日之下,你小小年纪竟敢行偷窃之罪,长大了还得了,简直不可饶恕!先用枸骨笞打二十,再送她去官府。”
葇兮看向那少女的身量,估摸着应该比自己小一两岁,想起自己年幼之时也曾偷摘过橘子,后来那果园主人发现之后,上门来百般羞辱,母亲当着众人的面用枸骨狠狠打了自己一顿,当晚坐卧不宁,好几日才消了痛。于是上前道,“娘子,小事一桩,今日有客人来,请不要动气,交给官府关一两日便罢。”
清漪也站出来道,“娘子,这女孩偷茶叶,想来是为家人治病。如今她的家人还卧病在床,自己又挨打受罚,家人知道了,一定很难过。”
“清娘认识这个窃贼吗?”
清漪蹲下身子,仔细看了看那少女,摇摇头道:“不认识。”
“噢?你如此有同情心,是不是也曾偷窃过,受了罚,所以感同身受?”
“阿娘,便放了她吧,你也累了,早点休息,何苦为这点小事劳神。”说罢,让雁德赶紧松绑。
谭氏愤而转身,惊寒忙迎上去,回头却见清漪扶着那个女孩往外走去。
“今日多谢姊姊慷慨解围,他日相遇,必当报答!”
“小事而已,何需挂怀,你家人病得严重吗?”
“我爹爹身体虚弱至极,大夫说,很可能撑不到这几天。我听说茶叶能治病,但家里实在没钱买,我也来不及去挣钱,想多陪爹爹几天,就去店里偷偷拿了一小撮,这是我今生第一次做坏事,也是最后一次!”
“你爹爹得了什么病?”
“他已年逾花甲,人老了,身体不行了。”
“那你娘亲、兄长和姊妹呢?”
“家里就只有我和爹爹。”
清漪便拿出荷囊,倒出所有铜板,约莫有四五十来个,又摘了头上银钗,一并递给那少女,“这些铜板,你拿去买茶叶,至于银钗,你去当些钱,好生照顾老伯。”
少女落泪道:“若非今日爹爹油尽灯枯,我定然不会受人钱财,此恩此德,永生不忘!”这时,惊寒出来找清漪,见了那少女模样,惊寒沉声道,“小娘子浓眉大眼,轮廓分明,看起来不像本地人士呢!”说罢,拉着清漪往院子里走去。
那少女转身出了雁府,走远了几百步之后,回过身来朝雁府一拜。
待得惊寒领着清漪回到膳厅落座后,谭氏便放下碗筷,目不斜视出了门去,飨食不欢而散。
佩兰院里,惊寒跪在地上,“阿娘,我已经打听过了,她三年前来到雁州城,被云家二娘收养了而已。”
“云家那二丫头口齿一向颇为伶俐,这人怎生如此蠢笨?”
“她年岁尚小,不谙世事而已,等阿娘多教导一阵,必定喜欢她!”
“你一向明理,做事有分寸,人人都夸你懂事,我也不多说什么了,你别让那丫头总出现在我面前就行。至于你祖母那边,你自己去说清楚吧,估计她老人家已经知道了。你要记住,你还有个爹爹在蹲大牢。”
惊寒道,“此事虽然不妥,但儿子实在很喜欢她……”
沉默了片刻,惊寒告退,转身欲出门,谭氏道,“把那丫头给我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