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畔芙蓉生江畔,又随美人入蜀都。清漪咬咬牙,怒气冲冲地掀开车门的帘子,“给我停车!”
文化从未见她如此盛怒,只好勒住缰绳。未等有人搀扶,清漪纵身跳下马车,几步小跑便冲进了莒国公府。守门人还没来得及看清来人,便只见一道鲜艳的身影飘了进去,面面相觑之下,其中俩人赶紧追了进去。
清漪在府里飞快地跑,逮住一个丫鬟便问,“花蕊夫人在哪?”
那丫鬟吃了痛,但随即认出了洞庭郡主,不敢怠慢,便朝一处院子指了指。
清漪松开那丫鬟,轻快地提着步子,正巧遇见踏莎扶着初尘向这边走来。
清漪“老女人,你如今花残粉褪,消停点,今非昔比,你不过是亡国之君的宠妃,而我,却是这汴京城里人人敬仰的洞庭郡主!”清漪嘴上虽如是说,心里却是没底,如今初尘二十二岁了,脸上依旧明艳动人,丝毫不见岁月的痕迹。
只见一只蝴蝶从半空中飞来,清漪的视线顺着蝴蝶缓缓移动,只见那只蝴蝶轻轻扑腾了几下,轻巧地落在初尘的鬓角,清漪大怒,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一大把年纪还招蜂引蝶!来人,把这院子里的蝴蝶全部赶走!”
此时,周围聚满了看热闹的丫鬟,落红也赶了过来,“我的好郡主,这里可不是相府,我们先回去吧。”
此时,公府的当家主母,也就是云起的二婶母李氏站出来说道,“清漪,不是什么要紧的事,花蕊夫人感染了邪气,身上长了些包,是来咱们公府求药的。”
李氏一介妇人,却颇通药理,尤其擅治风邪,京城有不少人知道。
一旁,落红赶紧赔不是,“对不住了二娘子,郡主今日进宫,挨了官家几句骂,心情有些不快,方才真是失礼了。”
清漪也跟着道歉,“清漪语出无状,请二娘子见谅!”
回到相府,葇兮听清漪说了今日发生的事,“你脾气一向那么好,平常有人欺负你,你都懒得搭理人家,从来都不计较,何以每次潇湘郡主都能惹到你?她可是你嫡亲的长姊!”
清漪有些懊恼,“我也不知为何,每次见到潇湘郡主,就实在忍不住。”此刻清漪的脑海里,正是初尘那张魅惑众生的绝世容颜。
“你对待外人尚且那么宽厚,你这次说的话也太难听了,先不说别人怎么看,我想潇湘郡主听了你的话,一定非常难过!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你倒好,不仅骂她老女人,还说人招蜂引蝶。言者无意,听者有心,花蕊夫人和官家的事在这京城里也不是秘密,况且晋王爷也对花蕊夫人垂涎三尺,你这话把官家和晋王爷都骂进去了。”
清漪垂头丧气,险些要哭出来,“我闯祸了。”
葇兮见她已知错,只好劝道,“那倒也不至于,全京城都知道你救过官家的命,官家确实有超乎常人的宽宏大度,你只要以后别乱说话就好。”
“会有人向官家告状吗?”
“想来你那未来的二婶母应该能处理好这事吧,倘若真的传了出去,官家应当不会计较的,我看得出来,他待你就像女儿一样好。如果他为了此事惩罚你,会被全天下耻笑的。你最担心的不应该是这个,而是经此一役,你在公府心目中的形象。”
“那怎么办啊?”
“以往之不谏,来者犹可追,你争取以后好好表现得贤良淑德。明日去公府负荆请罪吧,好好想想怎么说。”
40、清漪赔罪 …
翌日, 清漪一身素服先去了莒国公府,见到李氏便往前跪下,“李夫人,清漪昨日莽撞,言行有失, 请李夫人责罚。”
李氏将其扶起,她生得慈眉善目, 视云起为己出,清漪的性子, 她多少也有些了解, 平素待人极为宽厚, 且心地善良,当下宽慰道, “我的傻孩子, 快别难过了,二婶年轻时, 也曾这般冲动过,也没什么大不了, 都是自家人, 没人会怪你。那日花蕊夫人身染风邪, 宫里的大夫们开过方子, 没什么起效,她听说我略懂医理,故而前来求药。”
二人叙了一会儿, 丫鬟通报云起正往这边来,清漪有点害臊,一时不敢见他,故而从后门溜了。李氏在后头打趣道,“这丫头,都十八岁了,还是个孩子心性。”
云起落了个空,只好随落红一道从前门出去了。落红道,“官人,郡主毕竟是女孩家,哪有女孩子没个嫉妒心的?她就是太在乎官人了,所以昨日里才出言无状。这花蕊夫人不比一般女子,她明艳动京城,也难怪郡主吃醋,你别往心里去。”
花蕊夫人毕竟是后宫的妃子,云起无奈地笑道,“哎,吃的哪门子醋?这也太荒唐了。”
落红道,“官人若真心喜欢郡主,那么老奴在此多嘴一句,官人最好不好接触别的女人子,便是皇帝的妃子也不行。郡主就是太爱你了,才会整天提心吊胆。”
云起道,“嬷嬷言重了,今日的话我记下了,定当不负清漪。”
落红道,“这就是了。对了,最近赵四官人和郡主偶有往来,只是谈词作赋而已,官人不要多心,若非官人生来不善此道,郡主也不会舍近求远去与赵四官人吟风弄月。”
“我跟赵四官人认识多年,他的为人我岂是不知道的?我不会多心的。怪我学业繁重,没有多余的时间陪清漪,以后得了空,定会好好补偿她。”
落红这才满意地离开。
清漪来到初尘的宫殿门口,迟迟不肯进去,自己回想起来,也觉得昨日的话实在过分。在门外踌躇了许久,只见踏莎捧着一个精致的木匣子出了门来。
踏莎上前屈身行了礼,“郡主怎么在这里?夫人刚让我去相府找郡主呢。”
“找我?”清漪看了看踏莎手里的木匣子,有点不知所措。
“夫人说,昨日惹郡主不快,故而备下了一些礼物,希望能与郡主重归于好,郡主既然来了,就随我进去吧。”
初尘在宋宫的住处远不及蜀宫华丽,甚至还比不上自己的潋滟居。一则自己得了官家诸多赏赐,二则莒国公财力丰厚,常锦上添花,三则相府对这个义女也甚为宽绰。看着四周的陈列之物,清漪鼻子一酸,朝正在梳妆的初尘跪了下来,“姊姊,请原谅妹妹昨日莽撞。”
初尘屏退梳妆的侍女,急忙将清漪扶起,然后接过踏莎手中的木匣,将其展开,里面是一盒苦杏仁松子酥,“清漪,你是我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了,我们姊妹要齐心协力,切莫再生嫌隙,惹父亲不安。”
清漪这才抬头仔细看了看初尘,比起蜀宫之时,她清瘦了不少,肤色不再似从前那般光彩照人,眸子也有些黯淡,也没了从前那样意气风发的神采。“姊姊,你瘦了……”
“姊姊命苦,比不过妹妹,我自小就不得父亲喜欢,我没有妹妹那么招人疼,我一个亡国之妃,没有勇气追随楚王而去,已经招了不少话柄,如今躲在这宫里残喘度日……不说这些了,这苦杏仁松子酥还是热的,你快尝尝。”
清漪接过苦杏仁松子酥时,两道泪水已经留下来,心想,这个姊姊虽然矫情了些,但心胸宽广,非常人所能及。“姊姊别多想了,官家会善待你的。”
初尘叹了口气,“亡国之人,多活一日便是赚的。”
“姊姊,你想留在宫里吗?若你不想,我回去禀明许相,让他将你收为义女,再请官家放你出来嫁人,好过在这宫里虚度年华。”
“傻妹妹,认爹这种事情,哪有自请的?我和你不同,你是父亲最疼爱的小女,我只是可有可无的。”初尘心中清楚,父亲在寄给许相的书信中,一定曾拜托许相照顾清漪,只是为何书信中竟片字未提起自己,一定是自己这个当女儿的让父亲伤透了心。
当年何郎中极力劝阻初尘远离雁惊寒,初尘不曾听劝。后来蜀皇着人来接之际,父亲更是百般阻扰,甚至以断绝父女关系相逼,然而当时初尘反问道:“这些年来,你何曾当我是亲生女儿过?”
清漪道:“怎么会?细究起来,你才是我何府嫡长女,我不过是半个庶女。”
初尘苦笑了一下,“岂是人人都能有你这样的福分?”
初尘侧过头,她只不过是这乱世中的寻常女子,只是多了一份令人艳羡的姿容,她从未想过要出人头地,也未想过要受万人尊崇,她的理想,不过就是得到一个强者的疼爱,然后去享受这世间繁华。现在孟昶已经作古被追封为楚王,她所能仰仗的就只有赵匡胤。留在这皇宫,依旧能锦衣玉食。而且,赵匡胤是个比孟昶更有抱负的君王,这样的男人,怎么能叫人不倾心?“在皇宫也挺好的,我们姊妹可以时常见面。”初尘的话语里有一丝悲怆,也有轻微的无奈,也有随遇而安的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