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说的是,等这天下四安了,我再去做个神仙隐士。”
赵炅轻轻拍了下文化的肩,眼神里透着期待和感激之意。
72、晋者亚日 …
太平兴国四年(979年), 赵炅讨伐北汉。北汉国力衰微,最盛之时仅有十二州,屡靠辽兵增援才得以幸存。
这次,宋军出奇制胜,击退了前来援汉的辽军, 于五月二十日进宫北汉都城晋阳城,北汉后主刘继元被迫递交降书, 北汉至此灭亡。
赵炅心想,晋阳自古以来, 就是帝王龙兴之地或割据政权的政治中心, 一度传为“龙脉”。晋者, 亚日也,本身就有储君之意。历代以来, 数不胜数的晋王先后登上了帝位。先后有大名鼎鼎的晋文帝司马昭, 曹魏时,他被封为晋王, 后来渐生反心,从此留下了千古绝句——“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司马炎继承了父亲司马昭的晋王之位, 后来强行逼迫魏元帝曹奂将帝位禅让给自己, 从此成为晋朝的开国君主。
建兴四年(316年), 前赵昭文帝刘曜陷长安, 西晋亡。次年,司马睿即晋王位,从此复建晋朝, 史称东晋。
隋炀帝杨广、唐高宗李治、后唐庄宗李存勖、后晋高祖石敬瑭和后周世宗郭荣,封地皆为晋。隋唐以来,晋王多出储君,且这些晋王一开始并不是储君人选。赵炅心中一涩,自己这个晋王何尝不是如此。晋阳城地势险要,城高池深,易守难攻,且当地民风彪悍,难以驯服,想及此,生怕晋阳城再出什么割据势力与大宋为敌。当下,以汴梁与晋阳二地星宿不合为由,下诏毁城。待疏散了城中豪绅富户和重要财物后,火烧晋阳城。城中老幼病残被烧死者和逃跑时被踩踏致死者不计其数。
如今,便只剩下最后一个强敌——辽国。赵炅传令下去,全军待命,乘胜追击攻辽。
此时,军中有人提议,“官家,吾等才攻下晋阳城,且不说身疲体罚,晋阳与辽境定州城相去五六百里之远,何不效仿周世宗走水路征讨燕云?”
赵炅平生最忌讳有人拿他跟郭荣和赵匡胤相比,此番听了这建议,心中陡然勃然大怒,“小儿,用得着你来教我!周世宗攻打燕云时才带了几万人?我军数十万将士,待得将船只筹备妥当,都中秋节了!还攻什么辽,你既这般辛苦怕累,我成全了你!”说罢,拔剑一刺,正中那劝谏之人的喉心。
“此时不攻辽,更待何时!我赵炅欲与诸位将领同生共死,齐享富贵,传令下去,明日一早,即刻携粮草带刀枪翻山越岭,却契丹小儿回老家放牛去!”
翌日天明前,二十万宋军翻越天险太行,在六月十四日抵达辽境定州城。
定州与易州毗邻,是辽国重镇,易州刺史刘禹乃汉人。赵炅派出东西班指挥使浚仪孔守正独闯易州城。孔守正趁着夜色翻进了城外的短墙,再爬过鹿角障碍,在护城河的桥上向城头喊话,挑明了自己的身份,秉明宋帝己经御驾亲征,刘禹不战而降,拱手献上城池。
六月二十一日,宋军向着辽国幽州的最后一道屏障涿州城逼近。此时,最早抵抗宋军的耶律沙等人闻风丧胆,躲在城里不敢应战,北院大王耶律奚底率领部下主动迎敌,惨败而归。
二十二日,赵炅亲披甲胄,来到了涿州城外,涿州判官刘原德出城投降。二十三日凌晨,宋军直逼幽州城。
幽州一带的十几座城池,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早些年被后晋高祖石敬瑭拱手相让契丹人。周世宗郭荣在筹备攻讨幽州城时不幸病倒,这才给了赵匡胤可趁之机。
赵炅亲自率军冲向了幽州城北的契丹驻军。御驾亲征,士气大振,契丹军死伤近一万人,落荒而逃。赵炅继续派出侦骑勘察形势,在得胜口发现了一支契丹军队,其主将的旌旗是青色的。那正是前几日北院大王耶律奚底的王旗。
手下败将,何足为惧?宋军乘胜追击,眼看契丹溃不成军地四处逃散,更是士气百倍。岂料耳畔忽然传来铺天盖地厮杀的声音,赵炅抬眼一看,见前方一批猛将杀来,才知中计误入了辽人的陷阱。
宋军拼死突围,虽然侥幸冲了出来,却已是损兵折将。原来那青色王旗是个幌子,那将领并非耶律奚底,而是辽国的南院大王耶律斜轸。太/祖赵匡胤曾在亲征北汉时受挫,彼时,援汉军队的首领正是此人。
众将士掩护着赵炅撤离,惊天动地的喊杀声席卷而来,赵炅回头一看,只见层层血肉之躯正在拼死延续自己的性命,为自己争取逃命的时机。不过须臾,他大腿上中了两支箭。此时天色渐暗,苍茫莫辨,御马误陷泥潭,身旁护驾之人早已逃散,再无一人,赵炅惊恐之余,不禁仰天长叹,“今日我赵炅将葬身于此……”
话音刚落,只见前方火光点点,赵炅不辨敌我,越发惶恐,身下的御马正往下沉沉下坠。待那火光靠近,只见旌旗上绣着“杨”字,正是月前降宋的北汉大将杨业,他此番是为宋军押送粮草。
赵炅登上送粮的驴车,杨业率领随行的将士杀退了敌兵。绕过涿州城后,直奔金台屯,等了两日,见诸军未前来汇合,便遣人去探,这才知道自己走丢的那晚,太/祖旧部纷纷谋议拥武功郡王赵德昭为帝。
不久后,宋军班师回朝,赵炅想起此番在幽州差点丧命,拒绝给晋阳之行的将领们论功行赏。赵德昭向赵炅提及此事,赵炅大怒,“等你做了皇帝,自己去封赏他们吧!”
退朝后,赵德昭于府邸自刎身亡。赵炅闻得此事,既惊又悔,追赠其中书令之职,追封为魏王,从此善待太/祖幼子赵德芳。而赵文化也被加封为齐秦王。自古以来,封王以秦晋齐楚四个封号为尊。
太平兴国六年(981年)三月,赵德芳病逝,时年二十三岁。赵炅亲临哭祭,停朝五日以表哀思,追赠为中书令、岐王。
岐王病逝后,蕙兰来到幽簧,这位聪明伶俐的女子深得赵炅喜爱,如今已被加封为东秦郡主。
“葇兮。”不等主人迎上前去,蕙兰就先开了口。
“给郡主请安。”葇兮上前行礼。
“按辈分,本该叫你四婶婶,不过你我年岁相当,我更想与你姊妹相称。”
“多谢郡主抬爱!”
“左一声郡主右一声郡主,你就不能唤我蕙兰吗?说来,也没见你喊清漪郡主。”
葇兮自被谭笑敏暗算之后,再不敢轻信任何人,清漪也算得上是个变数,世上坦诚如清漪者,这辈子又能遇上几个。
“我又不姓赵,你怕啥?”蕙兰自顾连斟了好几杯茶,每次都一口饮尽。“娘以前常说,女子嫁了人,就不再似往日那么亲密无间了,原来是真的。”
“不过,我以后还真有可能姓赵,下次你再见我,估计就得喊我公主了。”蕙兰背着手在房里踱来踱去,说这话的时候,背对着葇兮。
葇兮倒是曾在心里略略猜测过,此番蕙兰说出来,她倒并没有多惊讶。不过蕙兰说出这等秘密,究竟是真的想一表坦诚,还是只是想获得自己的信任呢?二十多年前,笑敏也曾对自己说过几个小的秘密。
“怎么样?我是不是够坦诚呢?”蕙兰转过身来,笑靥如花。
“魏王之死,固然有官家的原因,可一个男儿如此没有担当,遇到点挫折就寻死觅活,将来登基问鼎,总会有数之不尽的磨难。”
“至于岐王,完全是个意外。天妒之人何其多,世宗郭荣和太/祖不也是年寿不继么?坊间有烛影斧声之谈,葇兮应该不会信?”
蕙兰滔滔不绝地说了这么多,葇兮赶紧接过话茬,“蕙兰,人命天定,我从未对太/祖、魏王和岐王之死有过任何疑心。你对我坦诚以待,我若不以实话相报,也是枉为人了。你说这些,无非是想撺掇我跟你一起说官家的坏话。抛开继位之事不谈,官家是个顶天立地的好君王,他率二十万将士亲征契丹,以身作则带领众人翻山越岭,古往今来有几个这样的?说起继位之事,本就是能者居之,你也说了,魏王他心地不够坚忍,如今咱们大宋尚未完成统一大业,当然需要一个雄心壮志的君王带领我们共图海晏河清之愿。再说,晋者,亚日也,太/祖并未给两位侄儿封王,想来自有一番考量。蕙兰有一股侠义心肠,见不得世间不平之事。然而蕙兰所提之事,本就是外人有心想离间我们而胡乱编造的,许是因为蕙兰严于律己严于律亲,因此总想深究,误钻了牛角尖。官家对两位侄儿的好,我们有目共睹。”
“是么?”蕙兰饶有兴味地笑着问道。
“当然是的,这都是我的肺腑之言。”
“皇家有全天下最好的御医和药材,却有这么多天妒之人,真是令人唏嘘!”蕙兰苦笑道:“葇兮颇通医术,四叔又是少年将军,我想,葇兮一定能和四叔白头偕老!”
葇兮快速地在心中盘算了一二,回道:“那是自然,说来,文化是个有福之人。当年,杜太后以四十五岁高龄诞下他,众人疑惑不已,我也算读了几本医术,却也是觉得不可思议。我甚至在想,是不是太后见文化生得粉雕玉琢,喜欢得紧,因此抱了他去当儿子。四十五岁还能生孩子,真的很难令人置信。”
蕙兰这才如释重负地舒缓一笑,“谁说不是呢,我可没听过那家妇人四十五岁高龄还能产子的。葇兮,你真聪明,我觉得你说得对!”
二人相视,心领神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