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无数人复杂的目光中,一身细白棉袍的彭珩缓步走进了丞相府。
他神态从容,眼神平静,嘴角还带着淡淡的笑容。他一步步的进来,如同王视察他的国。那些或诧异,或畏惧,或是充满仇恨的目光,都无法对他的心情产生分毫干扰。
他现在心情很好。
就像一粒石子落进水塘,一股不安的气氛在丞相府弥漫开来。不论是作为以意图谋反而被处死的彭羡之子,还是作为诸葛乔之死的罪魁祸首,抑或是作为丞相府最大的敌人——魏霸的内兄,彭珩出现在丞相府都是一种挑衅,一个嚣张到极点的挑衅。
杨仪站在自己的公廨门口,静静的看着彭珩从面前走过。
张裔站在庭中,轻轻推开了前来汇报公文的书吏,轻轻皱起了眉头。书吏看到了彭珩,也不禁有些失神,恍惚中,仿佛看到了十多年前,一个似曾相识的倨傲身影。
几个丞相府的老人垂下了眼皮,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叹息声中充满了苍凉的落寞。
丞相开府十六年,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如此昂首阔步的走进来。即使是如今风头最劲的车骑将军魏霸,进丞相府的时候都要保持几分应有的恭敬。
只有这个年轻人,是昂着头走进来的。
彭珩就这么昂着头,在无数目光的注视下,坦然的走进了丞相府的中庭,站在了诸葛亮的面前。
他打量着端坐在案前诸葛亮,微微一笑,拱手致意:“看来我来得还算及时。”
诸葛亮没有理会他言语中的讥讽之意,眼皮一抬,打量了他一眼:“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彭珩笑笑:“丞相虽然只是托以儒名,行的是法家之道,可是这待客之道也太敷衍了吧?连个座都没有?须知我今天可不是来汇报工作的下属,而是来送丞相上路的使者。这两国交战,还不斩来使呢。丞相,你失礼了。”
“你是哪国的使者?”诸葛亮反唇相讥:“魏国,还是吴国?”
“晋国。”
诸葛亮一愣,随即屏住了呼吸。他的眼神突然变得狞厉起来,如刀似剑,落在彭珩的脸上。
“你怎么会知道的?”
是的,彭珩就算一直潜伏在长安,知道朝廷要封魏霸为王,可是他怎么知道是晋王?按照时曰计算,刘敏他们现在应该刚到青州不久,事情也许已经有了结果,可是彭珩却不应该知道。
只有一种可能,有人泄露了诏书的内容,透露给他。既然如此,那他肯定会告诉魏霸,让魏霸有个防备。这样一来,刘敏的青州之行就非常危险了。
封晋王,夺兵权,这是刺激魏霸的举措,要的就是他当场来不及应对。如果提前知道了,那还有什么意义?
诸葛亮的眼角不由自主的抽搐起来,一股浓浓的不安涌上心头。
“因为我已经接到了晋王的消息。”彭珩笑了,他特别享受这种感觉。诸葛亮的不安情绪全部落在了他的眼里,他知道,诸葛亮的心理防线被他一下子击破了。“我今天来,就是想为晋王传几句话,好让你安心上路。”
诸葛亮轻哼了一声,他不相信彭珩的话。临淄至此三千余里,就算魏霸用六百里加急也送不到,更何况六百里加急绝非有财力就能做得到的。进入武关道,可就是他的控制范围。如果有人纵马狂奔,消息早就送到他的面前了。
“说吧。”诸葛亮收敛了眼神,淡淡的说道。他摆了摆手,有人拿过一张坐席,彭珩坐下,慢条斯理的整理了一下自己平整的衣襟,这才咳嗽了一声,朗声道:
“丞相,你有七宗罪。”
诸葛亮不屑以答。
“其一,不忠。”彭珩树起了一根手指:“你违背先帝遗诏,独揽大权近十五载,天子年近三十,犹不还政。挟相父之名,行君父之实;以臣之身,行君之权。是为臣不忠。”
诸葛亮黯然不应,眼如古井无波。
“其二,不孝。”彭珩平静的竖起了第二根手指:“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丞相年逾四十无子,乃养兄子继后,又不善加教导,置其于险地,致使祖宗血脉断绝。是为子不孝。”
诸葛亮的眼睛红了,嘶声道:“如果我记得不错,伯松是死在你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