晟帝收到陈露的传信, 眼下恐怕还在回宫的路上, 又怎么可能随时掌握到宫里的变动?而且晟帝之前是口谕,没有拟下圣旨,完全可以先斩后奏,把方钰拖出去祭天。
这才是陈露最担心的事情。
只是, 陈露说完后,方钰却还是一副“莫慌,山人自有妙计”淡定自若的表情,她在怀疑,难道他当真有了什么好的计策,可以度过这次难关?可皇后在后宫一手遮天,昨晚的证据怕是早已清理干净……更重要的是,方钰是名男子,从根本上就站不住脚,让他去祭天,几乎是“人心所向”。
大势所在,单凭他们几人又怎能抵挡?
陈露还是觉得方钰有办法是她错觉,“方钰,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真有办法?”
方钰伸出舌头舔了舔唇角,漫不经心的将最外面一层黑纱套在身上。他里面穿的是一件灰白色长袍,罩了一层黑色的透纱后,两种对比强烈的颜色交织在一起,便多了一分大气和神秘。随后他把一头长发撩出来,简单用木簪挽了下,多余的全部披散在背后。
陈露这才发觉,方钰的头发竟然有那么长,都到臀部了。
不过当初方钰确实用了很多生发剂来着。只是那时候初进《宫怨》世界时,乱糟糟的,又穿得粗布衣裳,看着不觉得。现在一看,那头发衬着灰黑交叠的长袍,宛如泼墨,像一匹黑色锦缎,让人忍不住想摸一把,感受它的顺滑……
只是看着从领口,袖口露出的脖颈和手腕,白得晃眼,看着也脆弱得很,一掐就能断似的……
这种感觉就像……
就像明该是一个被千娇百宠的文弱男子,为了让自己显得更冷情,成熟,强大,而故意穿得这般深沉。虽然没有违和感,却让人一眼窥破那表象底下的真实,想去破坏他的伪装,想去击溃他的强势,让他露出最美好的内里。
陈露有心想提醒,但已经来不及了。
一个宫女匆匆跑过来说,之前伺候方钰的一个叫做春瑟的宫女被抓到了。这会儿正被押在外面挨板子,皇后声称方钰若再不出去,就直接打死。
陈露听了这话,默默抽出藏在靴子里的匕首,刀刃刷的一下泛起森白的光,“明明有了神谕,可以直接闯宫,偏要用这种法子,这是故意给你难堪呢。”
方钰呵了一声:“也是为防止我逃跑。”
指腹轻轻擦过锋利的刀刃,陈露低声道:“不然……”
“来硬的?”方钰扫了她一眼,摸摸下巴,“我之前确实有这个打算,话说我那诅咒道具不是还不知道用途吗?也许可以试试,反正宫里多一个鬼多两个鬼也没啥区别。”
陈露有些呆,“……难度会max的。”
方钰一脸不赞同,安慰她:“你要相信我的智商。”
陈露岔开话题,“那个,我们还是先出去看看吧,别让春瑟被打死了。”
方钰:“……”
跨过曲水宫的宫门槛,先是嗅到空气里一股浓郁的血腥味,然后便看到春瑟被押在地上,两名小太监各拿半尺宽红杖往她身上打。衣裳上满是鲜血,触目惊心。但春瑟竟然还没晕过去,此刻正用一双怨恨凌厉的眸子死死盯着皇后,血液从紧咬的齿缝溢出,恍若嘴里啃食的就是后者的血肉。
皇后被那双杀意腾腾的目光看得周身发冷,一时顾忌不上形象,尖叫着让小太监用更大力。其他妃子生怕沾染晦气,离得远远的,一边故作怜悯,一边儿矫揉造作地捏着帕子散空气里的味儿。
等到方钰出来,春瑟的视线终于移开,却不再寒意刺骨,充满着思念和渴望,她艰难地动了动唇瓣,想要呼唤“玉昭仪”三个字,结果嘴巴刚一张,憋不住的血便吐了出来。
方钰眸色渐深,如渗了墨汁一般,变得幽黑而不可测,他淡淡扫了一眼春瑟,忽然掀起嘴角一笑,“皇后也是糊涂了,你是觉得我会为了她束手就擒?”
话音落下,愣住的不止皇后,还有春瑟。
方钰不在意道:“左右不过一个宫女罢了。”
春瑟猛地抬起头,目不转睛的盯着站得不远,却又离她很远的人,早已疼得麻木的身躯竟再度剧痛起来,先前尚且能含着一口怨气隐忍,此番却如上刀山下火海进油锅一般撕心裂肺……
是了,她和他本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可是这种被舍弃,被轻贱的感觉,好难受,好痛苦,好令人绝望……春瑟狠很吸了一口气,涌出的泪意被她硬生生憋回去。下一刻,她像是燃尽最后的生命力,忽然爆发,居然从小太监的钳制下挣脱而出。
她站起身,深深看了方钰一眼,扭头拔出侍卫的刀引项自刎。
方钰来不及阻止,他站在原地,如遭雷劈,又像被一盆冷水浇下来。
春瑟最后那毫无感情的一眼让他头皮发麻。
但是……但是……
方钰走到春瑟跌落的地方,看着对方死不瞑目,浑身喋血的模样,感到十分无力,良久过后才呢喃道:“你就不能等我把话说完吗?你虽然是个宫女,可谁让我护短。”
陈露来到他身边,也是没想到春瑟竟决绝如此,“她……”
“副统领,还请您把他拿下!”皇后对身旁那一位身份明显区别其它普通侍卫的男子说道。
罗烈横眉冷对,“谁敢!”
方钰抚上春瑟的眼睛,然而任凭他怎么弄,都没法闭上。与大多人死后涣散的眼睛不一样,春瑟心中有怨,有狠,也有绝望,所有情绪交织在一起,使得那双眸子炽烈如阳。
“我跟他们走一趟。”方钰起身说道。
陈露一愣,“你是去送死!”
罗烈也回头瞪他。
方钰小声说道:“你们放心,他们要抓我,就得承受我被抓的后果。”
陈露,“你想……”
方钰霸气侧漏道:“天凉了,让大舜王朝灭国吧。”
罗烈眼睛一亮,他这人本来就浑得很,喜欢刺激,没有陆少华那种九曲回肠似的心思。对他来说,可以为所欲为地扔炸.弹才是最爽的事情。可惜他们混迹的不是灾难片,是恐怖片。
“我觉得可以!”听到方钰这豪情壮志的话,罗烈第一个响应,感觉到了久违的热血。
“嗯……我也好久没杀过人了……”陈露垂下眸子,慈爱地抚摸着左臂的袖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