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逊没想到皇帝是这么的不切实际,若是当初他收了通政司能补偿一个三品勋爵散官,薛逊说不定就放过去了,可事到如今还想用一个散官打发他……哼!
薛逊马上回书房写了折子让传旨太监呈上去,在商议南方海战的关键时刻,皇帝不派兵遣将反而启用了默默无闻的薛家,自然让人侧目。皇帝看到折子的时间和各家看到薛逊《陈情表》的时间几乎一致。
薛逊在奏折中说的很清楚了,“叩谢陛下隆恩,草民愧不敢领。”连自称臣都不愿意,这种虚职散官小恩小惠是满足不了薛逊的。薛逊把明面上的理由也说的很清楚,其一“先父见背,不足期年。”薛逊还在孝期,不可能当官。其二“门衰祚薄,晚有儿息,年近而立,妻在孕中,屡有凶险。”他们薛家几乎是一脉单纯了,嫡支嫡系只有他一个人,二十五岁的人了,旁人家已经是孩子能打酱油了,他的孩子孩子妻子的肚子里,且妻子怀相不好,他有绝后的风险。其三“一介商贾,妄谈政事,不能为。”把朝臣攻击薛家的把柄也摆在明面上了,他们薛家的确就是商贾,不用那些士大夫翻白眼,他掌着主动权,为什么要跳入这个圈子,接受士大夫规则的约束,忍受排挤?
《陈情表》一到京城,反响热烈,听说陛下的乾清宫又换了一批瓷器。朝臣们也是反应各不相同,知道薛家真正力量,犹如张相者,心中感叹薛逊骨头硬,不是文人,却也有文人风骨,心中感佩。是的,别以为臣子就是皇家的奴才,大家不过互惠互利,君不见上数百年,还有铁打的世家流水的皇帝,士大夫与天子共治天下,薛逊如此作为,反倒合了张相的胃口。
也有笑话薛家不自量力的,如同贾代善,和贾史氏夜话私房的时候就说了:“不自量力!陛下给脸面,还不就着台阶赶紧下来,如此驳斥陛下,日后定被收拾。为臣之道,谦卑恭顺忠诚能为。薛逊到底年轻,不能认一时之气,如此桀骜,必定走不长远。”
知道薛家本事的都在心中转悠这自己的主意,不知道也就看个热闹,不明白为什么大战当前,皇帝和朝臣却和一个商人杠上了。
薛逊不管京城风云变幻,正在产房外焦急踱步。不是说怀胎十月吗,怎么才刚刚九个月就发动了,这是早产吧?此时没有保温箱,孩子能生下来可养不养得住?不对,还是先担心能不能生下来吧。
薛逊自己吓自己,脑子里关于妇人生产的新闻不停刷频,血腥的图片一张接一张扑过来,吓得他连转悠的力气都没有,一屁股做在椅子上,手抖个不停。
好不容易培养起的默契和感情,他可不想换老婆!
第19章 薛逊列传
从发动到生下孩子,整整折腾了一个白天,从早上被惊醒,到如今日暮西山,等到产房终于传出婴儿的啼哭声,薛逊松了口气,差点儿从椅子上滑下来。
金兽过来扶住腿软的主子,满脸笑意道:“恭喜主子,薛家有后了,老爷泉下有知也可心安瞑目了。”
薛逊长出一口气,没有他这只幺蛾子带来的歪风就好,如今形势胶着,他可不想换老婆。
“去,先去祠堂收拾,爷等下要去给老爷报喜。”薛逊吩咐道。
在这个空挡,产婆已经把新出生的婴儿包裹好,抱出了产房,如今产房内外都被烧的暖暖的,丝毫感觉不到冬天的寒意。
薛逊伸着脖子看了看,皱巴巴红扑扑的,鼻子眼睛皱在一起,小老头模样,一点儿看不出可爱来。
可能是看薛逊表情不对,产婆十分有经验道:“恭喜薛老爷,贺喜薛老爷,喜得贵子,您瞧小公子长得多俊啊,看这眉眼,和您就像一个模子印出来的,都说生下来皮肤越红,长大了越俊俏。老婆子接生这几十年,少见这么俊俏的郎君呢!”
“那是,我儿子嘛~”傻爹乐道,仿佛刚刚嫌弃的不是他一样。
“来给我抱抱。”薛逊伸手道。
产婆小心避开,这男人哪儿会抱孩子,她没资格替太太做主,可还是劝道:“新生孩子骨头软,可抱不得,待小公子长大些……”
“给我抱!”薛逊大声道。
产婆不好意思上前,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嘱咐的话,薛逊伸手不小心碰触到婴儿软软的脸蛋,那种感觉,又软又柔又滑又有弹性,薛逊反而不敢伸手了。产婆就这么支棱着手,薛逊半响没反应,产婆也看出他外强中干不敢抱了。
金兽在后面看的着急,不知如何解围,这时候产房里面传出响动才惊醒了薛逊,薛逊赶紧问道“怎么了?”
“老爷宽心,正把太太从产房移出来呢,产房血腥气重,移到里屋方便太太坐月子呢。”竹青从里面出来,宽慰道。
“那可移好了?”
“太太已经移过去了,产房还没收拾……老爷,产房污秽……”竹青话还没说完,薛逊就大步往里面去了。薛逊走了还不忘嘱咐,“全家都赏三个月月钱,太太院子里赏半年,再重礼谢过大夫和产婆。”
不等金兽答话,产婆在后面跌声谢道:“多谢薛老爷,多谢薛老爷!”
竹青把孩子从产婆手里接过来,她们大丫鬟腾出手来,小少爷就不能一直抱在产婆手上。竹青让门口候命的丫鬟领产婆去领赏,又让人把乳娘带到西厢房,准备给孩子喂奶。
里屋薛王氏已经醒过来了,脸色苍白,嘴唇上还有咬破的伤口,是刚开始没来的及往嘴里塞软布,不注意咬破的。
“儿子呢?”薛王氏一见薛逊进来,赶紧问道。
“抱下去了,你放心,竹青和蔚蓝跟着呢。为了这个臭小子让疼了你这么久,等他长大了,可得好好孝顺你才行。”
“想着他红扑扑的小脸儿,受再大罪也值了。”薛王氏有气无力道,她现在躺着不动只觉得下半身没了知觉,轻轻一牵动肌肉,又觉得在受刑,只想把腰下锯掉。
薛逊还想说什么,肚子却咕咕叫了起来,薛王氏忍俊不禁,露出了笑模样来,劝道:“我在产房里一堆人围着,浩哥却被人怠慢了不成?”
“阿素也学那没良心的话,你在里面呼痛哀嚎,我又哪里吃得下去。”
“嗯……”薛王氏何尝不知,只是听丈夫说出来,眼泪却忍不住了,她好久好久没有这么窝心温暖的时候了。“浩哥快去用饭,我想睡一觉。”薛王氏赶紧找借口让他出去。
“好,安心休息,说好带你去逛夫子庙,等你出月子了咱就去。”薛逊把她被汗湿的头发抿在耳后,温柔笑道。
出了产房,薛逊没心情吃饭,直愣愣往祠堂去。下人们只以为薛逊高兴薛家有后了,赶紧去和祖宗报喜。
薛逊把人都赶出去,亲自拈香三拜,跪于蒲团上,心中默默祝祷:“薛老爷、薛家的列祖列宗,你们薛家有后了。我本事世外之人,不知为何到了这里取代了薛逊,薛家在我的时空原本是一个话本上的人物,而今我却明白这是真正的生活。你们放心,取代薛逊不是我的本意,既然有此机缘,想必是我和薛家的缘分。以后我会把这个孩子视如己出,把他培养成薛家的继承人,我日后若有孩子,也不会动摇他的地位。我会努力把薛家发扬光大,不负这一场奇遇。若是世间真有灵魂未散、真有神仙菩萨,还请多多保佑,也请薛家列祖列宗保佑。”
薛逊来到此间快一年了,没有神仙精灵跳出来表示负责,若不是他清楚的记得前世、知道自己是谁,恐怕他也要生出庄生梦蝶的疑惑。
在祠堂祷告一番,薛逊前所未有的放松,出了祠堂看着外面的蓝天,突然想到怪不得人人都愿意在教堂、寺庙祈祷,宗教的确有安定人心的力量,从今天起,薛家祠堂就是他的“教堂”了。
祭拜过祖先,薛逊才捞到今天的第一顿饭。
薛王氏为薛家诞下一个健康的继承人,这个消息随着薛家不明所以被皇帝看重,飞快的传开了。史圭近水楼台先得月,带着李夫人亲自上门贺喜。新生的孩子遵从薛老爷遗愿,起名叫做薛蟠。薛蟠的洗三日,李夫人第一个添盆,犹如娘家人的待遇,由此可见史圭和薛逊的关系更紧密了。
洗三日请的是亲朋,只有薛家三房的族人亲眷、交好的史圭夫妻和几位生意场上的朋友。
等到薛蟠满月的时候,这满月宴却空前盛大起来,原因是京中居然给这孩子赐下了满月礼。所有人闻风而动,远在京城的王家听说了这个而消息,快马加鞭赶来,带来了丰厚的贺礼,哪里还有薛王氏怀孕时候的不咸不淡。京中四王八公等老亲也不甘示弱,礼物一家比一家丰厚。在金陵的人更是加紧动作,那些以为薛家没落的人家更是后悔得直跺脚,深恨自己短视。
如此层层相加,薛蟠的满月宴不盛大都不行了。薛家原本没预备这么多人的席面,等到接了圣旨加紧补充,还是跟不上趋炎附势之人的速度。来的人越来越多,院子里都坐不下了,下面人还担心怠慢了客人,报到薛逊这里请他拿个主意。
“顾不上就算了,这些人利来则来,利去则散,就是现在把他伺候成大爷,该背叛的时候,他也会毫不犹豫的反手一刀,不必放在心上。”薛逊毫不在意道。
薛蟠的满月宴盛大隆重,原本只是来凑热闹的人户,吃着山珍海味、看着热闹歌舞戏曲,又和炙手可热的薛家老爷搭上话,都觉得没白来,没想到还有更值回票价的。
酒过三巡,气氛正酣,突然外面传来了“圣旨到”的唱喏声,一个身着五品太监礼服的公公在数十位带刀侍卫的簇拥下,高举圣旨缓步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