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家里舒服~严立德躺在窗边看绿柳吐新芽。北方的春天特别短暂,好像他们出京的时候还在飘雪,等到了太原整个天空就放晴了。天气好,心情就好,若不是有任务在身,严立德恨不得常年待在珠光宝气阁。
江湖上突然传来消息,说西门吹雪在追杀陆小凤,也不知什么原因。两人性情天下皆知,都不是大奸大恶之人。剑神西门吹雪为磨练剑道,一年只出四次门,千里追杀恶人,西门吹雪和陆小凤是朋友,能不顾朋友之义翻脸,只可能是陆小凤做错什么事儿。可陆小凤能做错什么事呢?陆小凤是个剑胆琴心的浪子,为人做事无可指责,除了……女色。
孙秀青早已离开西门吹雪,这事儿是几年前陆小凤传出来的,众人也知道了剑神抛家弃子追求剑道。孙秀青这几年没有消息,众人也猜不到陆小凤能在女色上犯什么错以至于惹恼西门吹雪。看陆小凤这闷头逃跑,不向任何人求助的架势,很明显是他理亏。
严立德闻言微微一笑,原来已经到这个剧情了吗?这几年他的重心在朝堂之上,很少关心陆小凤。严立德对这江湖突起的风云并不感兴趣,他把钱则羽好严暄留在太原,由阎铁珊照顾,自己去寻访朱停。
朱停与严立德打过交道,当年严立德带着尚未登基的皇帝游历江湖,曾拜托他从外打开青衣第二楼的机关,困死霍休。朱停与工部也都有合作,算是编外顾问之一。
严立德找到他的时候,朱停正躺在椅子上喝着小酒,有一叠花生米做下酒菜,嘴里哼着走调的曲子,右手轻轻打着拍子。老板娘一身粉衣,坐在他身边陪他喝酒,时不时附和两句曲子,让曲调跑得更远。
他们家的小院十分隐蔽,能找到这来的人,都是“道上人”。老板娘扬起一张笑脸,娇滴滴问道:“客人来买什么?”老板娘已是三十多岁的女人,此时称一声中年妇女不为过,可她仍旧穿着一身少女粉的衣裳,且把这样娇嫩的眼色穿出个人风格,脸色红润,媚眼如丝,犹如成熟的水蜜桃。
朱停自称大老板,招呼客人的事情自然由她这个老板娘出马。
朱停半躺在椅子上,不耐烦道:“不是给你回信了吗?我师门这一代只有我一个人,唯一有个师兄岳青在当年大通银票案中早就死了,找我没用!”
严立德并不急躁,坐在旁边躺椅上,道:“没有同门师兄弟,总有业内老朋友啊,有技术的人我都欢迎。”
严立德动作娴熟却没被朱停制止,老板娘就知道这位未曾蒙面的男子是丈夫的朋友,轻轻起身笑道:“你们说着,我去整治两个下酒菜。”说完又从旁边的矮柜上摸出酒杯筷子盘子等物品,摆在严立德躺椅旁边小几上。
“我可没有老朋友。”朱停嘟囔道。
“谦虚了,陆小凤难道不是你的老朋友。说起他来,听说他正在被西门吹雪追杀,你不担心吗?”
“哦~这种冷心冷肺的人从不关心他人死活,你不是见识过了。”朱停无趣撇嘴,“你不也是陆小凤的朋友,身居高位,位高权重,怎么也没帮他的意思?”
“就因为是朋友我才不担心啊,我相信陆小凤的能力。”即便是被剑神西门吹雪追杀,陆小凤也能死里逃生,更何况他们只是演戏。
查访幽灵山庄是陆小凤的传奇,严立德现在只想网罗造船工匠。“你可知哪些人能造船,没有老朋友,给个消息总可以吧。”
朱停撑起身子上下打量他一眼,又倒回躺椅,闭目养神道:“算了吧,何必糟践人呢。朝廷的事情如何说的清楚,人走茶凉,政策说变就变,我现在把人给你,弄不好你什么时候进了天牢,这些人都要倒霉。被遣散没有银子拿还是小事,万一被扯做大旗,连命都保不住,还是算了吧。”
“那就任由那些技术流失吗?学了手艺不用,早晚是要过时的,你们鲁班们现在是匠门扛鼎之人,也要看着行业日益衰微吗?日后造船的手艺也成了屠龙之术,再无用武之地。”
朱停嗤笑一声,“江湖上总有要造船的人,剑仙叶孤城的飞仙岛总是要人的,大不了投奔他去,老子有手艺在,总饿不死。”
“为朝廷做事不好吗?我能让他们不背井离乡,还能得到别人的尊重……别和我说为江湖人造船的空话,一艏船用三十年,江湖能有多少需求量。江湖又离那些普通工匠多远,他们生活在市井乡村,若有人为朝廷做工,乡里乡亲都要高看一眼,这于他们而言就够了。”
“然后等大船造好,需要保密的时候就杀了他们?”朱停冷声问道。他不仅是个木匠,其他营造行业也有友人,为帝王将相修皇陵墓穴密室宝库,多少是被杀人灭口的。
“朝廷不会草菅人命,我上次与你提过流水线……”
“别说了,我从不赞同,这简直是对我们的侮辱!大规模训练出来的匠人,只会其中一部分,你的船总不能造一辈子,他们只会一种手艺,常年在你控制之中,等你不需要他们又如何生存?还不如在乡间学打椅子、做凳子,总是一条活路。”朱停如今在江湖上广有名声,人人都要称一句“妙手”,他也不负盛名,始终立足在整个行业上看待问题,他深知那些普通匠人不适合走这样的路。
技术人员没有保障,这是社会的问题。当年严立德在西北边境抗敌,退伍士兵和残疾士兵国家抚恤不到位也是个问题。没想到又遇上相似的问题,严立德叹息一声,道:“我今年三十岁,习武、懂医,身体健康,看样子能再活五十年,这点你赞同吧。”
“哼~”朱停鼻腔喷气,不理会他故弄玄虚。
“在我活着的日子里,我能保障那些造船匠人的生活和前程。等宝船造好之后,我能为安排他们在工部做官吏,按照技术高低、贡献大小来决定,标准日后再议。如果做官资格的那部分,可从新学习手艺,在我名下产业任职。或者有想回乡的,我发给足够银两,让其衣锦还乡。西北退役士兵就是先例,在我支持下做小买卖跑商、做地主老财的也不在少数,你可信我?”
朱停终于撑起身子,笑道:“如此,我盼你再活五百年。”
“嗯,老妖怪多谢你了。”严立德哈哈大笑。
老板娘这时候端着长托盘过来,笑道:“快来,正巧吃午饭,酒也开封了,快些上桌。”老板娘总是到的这么恰到好处。
说服了朱停,从他这里得到一份名单,严立德亲自一一拜访。能让朱停记住的人,自然与他水平相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妙手的朋友亦是能工巧匠。
尚在寻访途中,严立德就接到了宫九的信函,吴明来了。
吴明!陆小凤世界第一高手,唯一能威胁严立德性命的人。
严立德高度重视,放下手中一切事务,整个班子围绕吴明运作,务必查清吴明来中原的一举一动。宫九也是记仇,当初自己给他的是破除心魔的大甜枣,就算手段粗暴一些,好处是实打实的。结果宫九答应了帮自己对付吴明,却只发来一封提醒函,就当履行承诺了。这种奸商,比严立德更会做生意。
分析着吴明行进路线,严立德立即赶回太原。他的父亲、妻子、儿子,此世所有的牵挂都在那里。
宫九早就说过,吴明在习武上很有天分,但没有管理才能,作为宫九的师父,他连岛主名头都保不住,一直横行的保障是一身武力,由此可见此人只能是个独行侠。从情报分析而言也是如此,吴明一路行来,没有属下跟随,直愣愣就冲着珠光宝气阁去了,全无遮掩。
严立德严阵以待,当初调去保护阎铁珊的云字十八卫也调回来,配合珠光宝气阁地形开战演练,无数次推演,争取能在他眼下逃生。
是的,逃生,严立德对陆小凤笔下第一高手如此重视,并没有击毙的妄想,只想着能击退他,让妻儿逃生。时间太紧了,吴明动作太快,宫九示警太慢,严立德早就想好把父亲妻儿托付给剑神、剑仙,奈何没办法先护送他们过去,无人保护,万一吴明在半路截杀,严立德怎么办?
如此,只能让他们三人躲在重重保护圈之内,自己独自对敌。
阎铁珊不解道:“你说这位吴明,我闯荡江湖多年也从未听说,谁给你的消息?”阎铁珊对严立德如此谨慎不明所以,他不认为吴明的功夫能高到哪儿去,他也是江湖顶尖高手之一。
“父亲,我的消息来源不会错。世人评判天下高手,不是也没把西方魔教住主玉罗刹算进去,这就是一个玉罗刹级别的高手。”严立德道。
阎铁珊倒吸一口凉气,他们原在西域,金鹏灭国的背后是哈萨克骑兵,可这些人打下了金鹏却没有收获胜利果实,战果让“黄雀”西方魔教窃取。作为战败的丧家之犬,玉罗刹的大名如雷贯耳,而今来了一个与玉罗刹齐名的人物,阎铁珊如何能不吃惊。
这是严立德第一次这样重视对手,以前他与叶孤城、西门吹雪交过手,但严立德深知两人性情,死在他们手中,他们只会升起心心相惜之感,说不定还会因对手难得,福佑他的家人。可吴明不同,吴明是真正的杀手、枭雄。只看宫九作为徒弟,却一身毛病,心魔缠身就知道。
恐惧伴随着严立德,得到吴明入了太原地界之后,恐惧突然如潮水般退个干净。也许是暴风眼效应,当你处在风暴中心,反而不能那么害怕了。
严立德冷静分析起自己与吴明的胜负差距。毫无疑问,吴明武功高强,经验丰富。按照对比项玉罗刹的武功去估计,吴明的功力和严立德相比,功力也顶多是高出一筹,占据不了压倒性的优势。别忘了上次与玉罗刹交手时,严立德还没有突破。所以,他更倾向于两人平分秋色,但是吴明内力更加充盈是肯定的,年纪摆在那里,他的年纪差不多是严立德的一倍,这也就是说,久战于严立德不利!凡事有利就有弊,相对于吴明,严立德的最大优势就是年轻,机体在最巅峰状态,速度和爆发力绝对在吴明之上,再加上严立德一生三世的经验。如果速战速决,严立德的胜算绝对会提高不少。
想到这里,严立德把丝帕轻轻覆盖在软剑上,之前那种一直压迫在我心头的恐慌感已经一下子烟消云散了。
严立德还在轻轻擦拭软剑,夜空中突然响起尖锐示警声,吴明来了!
严立德推开房门,手持软剑,静静看着吴明乘着夜风,踏月而来。十八卫培养不易,严立德不愿把他们当作炮灰。这些人的作用是提前示警,以及在自己落败之后,一批人缠着吴明,另一批人送家眷撤离。
吴明鹤发鸡皮,微微驼背,张开双臂,像一只展翅的鹏鸟般飞入严立德的院子。
“严立德?”吴明问道,仿佛怕自己杀错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