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人还围着呢,别让外人看了笑话!”赵二郎最后警告道。
最后的决定,并没有柳娘谏言的余地。说好了,就各自散开了,已经是时候准备饭食了。
吃过晚饭,月娘留下来收拾碗筷,柳娘先回房休息。等她回房的时候,笑道:“还以为你又躲在房里哭呢。”
“我挣的钱我却没有说话的余地,是该哭一哭。可惜事情多了,已经哭不出来了。”柳娘扯扯嘴角,问道,“你当时怎么不说话,要是你也赞同我,咱们两个人对他们两个人,也不会输啊!”
“傻姑娘。”月娘温柔给柳娘整理头发,笑道:“我们是女儿。”女儿家是没有发言权的。
“那是我挣的银子。”柳娘不服气。
“所以,爹娘才许你不用做家里的事情,你才能说上话。你信不信,只要我开口,爹娘肯定骂我。”月娘指点道:“你也是个傻姑娘,心思都用在外人身上了。现在和大哥闹矛盾于你有什么好处,日后嫁人了,还不是要娘家兄弟撑腰。你看二哥就最聪明,口口声声为大哥着想,可有了大哥的,难道会亏了他吗?我过几年也要嫁人了,留你这么个傻姑娘在家里,可怎么放心哦?”
“说真的,我不反对人有自己的算盘,真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嘛。可咱们是一家人,若是每个人不为家里做贡献,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只想着自己,那这家早晚要分崩离析的。”
“有爹娘在,这就不用你操心了。”月娘笑了笑,看柳娘说不通,可不聒噪,提醒道,“快睡吧,明日你还要去王先生那里呢!”
这个家的人,都偏向冷淡自持,冷漠总在不经意间侵蚀柳娘。柳娘吹熄油灯,在黑暗中自嘲一笑,说别人做什么,自己不也没做到吗?
最后,家里决定先修房,对外宣称把钱都用光了,杜绝那些红眼病和借钱的人。
因柳娘拿出这么大一笔银子,赵二婶对她的观察日益紧密,身上多块帕子都要问半天,似乎怕她私藏了银子。柳娘干脆换了男装,她代表王先生多在外走动,穿男装也恰如其分。
赵家的房子在原有基础上扩大了规模,还是大五间的格局,赵二郎夫妇一间,三个儿子各一间,两个女儿合用一间。其中一大间,又分成三小间,赵二郎夫妇盘算得很明白,这一次大秀之后,三个儿子娶妻都不用在修新房了。这于女儿那间,等她们出门子了,还能单独留给长大的孙子呢!
只看这房屋布局,就足够让柳娘心酸,再也没有往家里拿钱的意思。每月只那固定的月前回家,赵二婶若是问了,就只说县令大人只来过一次,天上掉馅饼的事情都是恰逢其会,哪儿能天天捡金子。偶尔也会多出三五文,说是跟着王先生外出,老爷们给的赏钱。
修好了房子,赵大牛和赵二牛的婚事也提上日程,柳娘全程冷漠。赵二郎提出要请王先生主婚之类的,柳娘也想办法搪塞过去了。
赵大牛的新娘就是白寡妇的女儿,做爹娘的哪儿有扭得过儿子的,鸡飞狗跳争了两年,还不是随了赵大牛的心愿。白寡妇能在村里守寡这么多年,除了娘家给力外,自己手上也有出产,握着好几亩水田。白寡妇唯一的女儿嫁过来了,田自然归赵大牛所有,赵大牛也承诺给白寡妇养老送终。
赵大牛自觉得了大便宜,认为自己现在是家里最有钱的人了,平日里一般二般也瞧不上别人。
赵二牛就低调了,“万事听爹娘的”是他的口头禅,娶了赵二婶娘家大哥的女儿。赵二婶的娘家在山那头,当初和赵二郎认识也是机缘巧合。这些年山路不便,最多初二的时候带着他们回娘家一趟,两家来往并不多,可亲戚情分不是假的。
等两个儿子的婚事完了,月娘的婚事就摆在眼前,而时间已经快走过三年了。当初和县令的三年之约,柳娘未曾忘记。
第13章 不种田
对柳娘而言,家里的日子越来越难过,赵大牛、赵二牛都娶了媳妇儿,二嫂还率先怀了孩子,两个嫂子之间本就不对付,如今更添矛盾。按理说添丁进口应该是高兴的事情,可新媳妇儿融入新家庭本就困难重重,更何况人都有私心。组成了新的小家庭,重心自然要往小家庭上移。也不知大嫂、二嫂受的什么教育,相互看不上,但对女子抛头露面却十分一致的看不惯,零零碎碎和自己丈夫吹耳边风,房子就这么大,柳娘都听到过好几次。她们如今还顾忌着不能得罪“小姑”,等到混熟了,还不知怎么样呢。
月娘的婚期早已提上议事日程,她“高攀”住在镇上的吴地主家小公子,当然这是尊称。吴地主家里也就二百来亩田地,镇上有几个铺面,作为小儿子,月娘的丈夫也不知日后能分到多少。
“月娘,你真的决定了吗?你们可从未见过面啊!”柳娘有些担心,男权社会,盲婚哑嫁,女人总要吃亏些。
“没规矩的丫头,快叫姐姐~”月娘娇嗔笑道:“虽没见过吴大哥,可你不是托人打听了吗?最斯文伶俐不过,也没有有钱人家的坏习惯,不是沾花惹草的性子,那样的家世,只能是我高攀了。”
“我可从不觉得你高攀。”柳娘还是不放心,“要不改天我带你去镇上看看他本人吧。”也许真有所谓“眼缘”和“一见钟情”呢?
“不了,不了,我和你不一样。”月娘叹息,“柳娘,我和你不一样的。我得这么亲事,已是高攀,都是沾了你的光。我知道自己不如你本事,过平常人的日子就行。平常人是怎么过日子的呢?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罢了。”
月娘早早就知道自己和妹妹的不同,也曾奋起直追,后发现早已难望其项背,她是想得开的人,慢慢就放下了。可她深切认识到,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就算机遇摆在面前也抓不住,就像村里谁都知道跟着王先生有大造化,可他们还是克服不了对王先生的害怕,还是学不会八面玲珑的来往交际。
“我只是觉得你值得更好的。”柳娘叹息。
月娘的婚事定在二月,过年之前本就忙碌,加上筹备婚事,家里更忙了。
柳娘正在各地秘密收购白布和丧事用品,几乎买空了临近几个县市面上的白布,宣德皇帝病逝之时,正是白布畅销之日。
可家里的事情,柳娘也不敢轻忽。
“娘,姐姐要出嫁了,我给姐姐准备了一条十八铜钱的腰带,可正是过年的时候,镇上的红布、红线涨价了,我原先准备的钱不够,您能再给我十文吗?”柳娘期期艾艾问赵二婶。
“你跟着王先生到处跑,怎么还没钱吗?”赵二婶倒树柳眉。
“钱都给娘保管了啊,每次跟着先生出去,老爷们过年时候也有三五文的打赏,我不敢私留,都交给娘了。”
“你这丫头也太老实了。”赵二婶以己度人,若是她能接触这些,肯定要私下扣留几个铜板,不过柳娘这做派,更让赵二婶放心。赵二婶破天荒摸出二十个铜板,道:“多了给你留作零花钱,以后也把钱拿给娘存着,看看,你要的时候,娘不是返给你了吗,多出来都是!”
“我知道,我听娘的。”柳娘腼腆一笑,接过铜板。
柳娘把外面的事情布置好,就专心在家陪伴待嫁的月娘。
柳娘这些年都在外奔波,女红手艺不好,最多只会编络子。柳娘拿崭新的红线穿了十八枚黄橙橙、亮堂堂的新铜钱,做成铜钱腰带,红线衬着黄钱,喜气洋洋,别提多好看了。
“就你会想,新钱多贵啊,比旧钱贵出一倍去,到时候用旧了还不是一样的,太浪费了。”月娘坐在床上绣嫁衣,忍不住心疼道。
“我给我姐姐的,不觉得浪费,你多什么嘴。”柳娘笑着打趣。
月娘莞尔,心叹真是调皮孩子。
今年这年关可不好过,皇帝在刚过完年第三天就驾崩了。等消息传道溧水民间的时候,已经初十了,里正、村长挨家挨户的通知取下红灯笼,挂上白蕃。而柳娘知道消息更早些,因为初五的时候,刘县令已经等在王家大院门外了。
刘县令进门连连作揖,道:“先生大才,下官有眼不识泰山,恕罪,恕罪!”
王先生还是一副醉在仙乡,不在人间的模样,醉眼惺忪的叹道:“老汉一介粗人,无牵无挂,只想有个清清静静的地方喝酒,这就够了!”
刘县令一愣,以为先生是在敲打他。
等到陛下驾崩的消息传来时,刘县令吓得直接瘫在椅子上,时隔三年,相距千里,一个乡下老头是如何知道远在深宫陛下的消息,除了神鬼莫测的观星望气之术,刘县令想不到其他。这样一个大才在自己的治下,刘县令是既激动又害怕。因为这了不得的本事对他而言,只是屠龙之术,而天下已经没有龙了。
大明开国不过三代,从太/祖、太宗再到陛下都是有为明君,一个有真本事术士并不代表刘县令有什么了不起的命格。刘县令也颇有自知之明,自己可不是能干开/国之类大事的人。自己仅仅是个县令罢了,知道这样惊天动地的消息有何用?那是高层博弈,他一个县令根本插不上手。
因此,刘县令想着把王先生举荐给其他人。可今天王先生特意强调了“清清静静”,难道先生已经看破了他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