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听说了,大老爷、二老爷都爱读书呢,还教家中少爷们读书,至于置办产业的事情就没听说了。”
明月点头,要光复柳家可不是靠恢复旧日排场就够了的,关键是能立起来。大明是最优待读书人的,哪怕没有功名,终身只是个生员,也能自称学生,待遇比平民百姓高出几个等级。看来柳家兄弟还有上进之心,明月略感安慰。
独木不成林,血脉是天然的联系,若是两兄弟能立起来,对她而言,也是莫大的助力。
明月在思考柳家兄弟,柳家兄弟也在谈论明月。
“当家的,我都打听清楚了,我亲自找那小丫头套的话。她是被赶出来的,身边就只有一个小包袱。心高气傲的,人家国公爷要奉送产业她都不要,带了些旧衣服就出来了。”
“那她日后可怎么生活?”柳楠皱眉。
“听说菩提庵管吃住呢!到底是为国公爷祈福,公府家大业大的,也不缺这一口饭吃。”柳大嫂快速跳过这个话题,她要说的重点不在这里,“我说当家的,她要在这里住多久啊?日后是个什么打算?”
“还能有什么打算,住吧!”
柳打扫不满得推了推他,“你装什么糊涂。她是什么名声,你心没数儿吗?若是她还是国公爷的爱妾,离得远,我也不说什么。可她若是和咱们住在一起,又没带什么积蓄出来,日后还不得咱们养着她啊!”
“养着也是应该的,若没有妹妹为柳家平反,我等此时还在西北充军呢!”柳楠有些生气,但对着陪伴自己甘苦与共的妻子也发不出来,只道:“妹妹对柳家有大功,你不要说这样是话,本该报答她的。”
柳大嫂清楚柳楠的性子,闻言拿着帕子轻轻擦眼泪,哽咽道:“你说的我又何尝不知道,我这也是着急啊!难道我不心疼妹妹,她受了那样的罪,又是咱们柳家大恩人,我就是供着她也愿意!可我这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家里只有两个荒山头和这座宅子,朝廷赐下的金银你做主和二弟平分了,更是越用越少。一家子坐吃山空,又没有来钱的源头,这日子越发捉襟见肘,咱们还有三个孩子呢,日后可怎么办啊?”
“你和二弟还要读书,科举是最废银钱的,这笔钱又从哪里来呢?”柳大嫂的理由一个比一个充分,“你别忘了,咱们还有花儿呢,她都七岁了,过几年就得说亲,有一个当……的姑姑,难道……难道要让人戳她的脊梁骨,说她和窑姐儿一起长大的吗?”
柳楠闻言沉默了,这样的话他已经听到过了,知道他们一家底细的人,总会指指点点,说他们靠着窑姐儿过活。往日有忠国公府的招牌做保护,日后只会更艰难啊!可妹妹为柳家立了大功,又救了他们两兄弟,柳楠实在做不出什么恶行来。
“唉,我知道了,让我想想。”柳楠长叹。
“我也不是狠心人,只是她不想去菩提庵吗?让她去便是了,本来就是她的心愿。日后等我们有余力了,自然要去看她、谢她的。”柳大嫂补充道。
“嗯,想想,让我想想。”柳楠还是没有松口。
柳大嫂见他的表情却不再游说了,柳大嫂知道柳楠的脾气最是优柔寡断抹不开面子,可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答应是迟早的事情。
柳松夫妻对明月也是差不多的看法,只是柳松多留了个心眼,道:“她也是在教坊司过活多年的人了,不会不明白无钱寸步难行的道理,总会给自己留条后路吧!再看看,再看看。”
柳家兄弟需要再想再看,明月也需要再观察。
第二天,明月一早起来,在宅子里闲逛,等到吃早饭都不见柳楠兄弟进书房看书。饭后一问,原来他们只在下午看书,上午要出去“讨生活”呢。问他们找到什么门路,有推脱还在熟悉中。
明月跟进书房,旁敲侧击问了问他们的进度,却发现两人连当初的水平都不能保持了。当年柳楠兄弟也算基础扎实了,而今却都忘了。以他们现在的水平,秀才试第一场都过不了。
柳楠兄弟大约也明白,不自在的请明月出去了,“书房到底是男人家的地界,妹妹去后院帮你嫂子绣花吧。”
第50章 难从良
待吃过午饭,明月就提着她的小包袱告辞离开。
柳家兄弟也未挽留,柳楠觉得如此体体面面的分开是最好的结局,柳松却是打听过后深思熟虑的结果——明月身上真没钱了。
明月如今的名声那是真好,先是力抗皇帝的贞烈,后是为家族平反的孝顺,再次是劝谏不成宁愿舍弃富贵青灯古佛的忠义,好一个有情有义的奇女子!而今人们都不已妓/女相待,只当她是难得之人,钦佩不已。
柳松感叹他这妹妹遇到好人,即便流落教坊司,也被教养的天真纯善。既然明月身上无可图之利,柳松也不勉强自己做个好人。
小静不解,问道:“姐姐,咱们就这么走了?你不是说要住一段时间吗?那宅子和两座山头还是您置办的产业呢,您住在这里名正言顺!”小静十分不忿,认为是柳家人态度太恶劣,才让明月住不下去。
“事情已经很明显了,再住下去又有什么用呢?别以为咱们先走就失了体面、底气,就他们这品行,我还指望什么呢?”明月叹息,到底世上平凡人多,有情有义如同上辈子曹立昂的少,狼心狗肺恩将仇报如同曹爽的也少。大多数人趋利避害,她的身份,足以让普通人家避如蛇蝎。
明月原本想着,就在柳家一直住下去,住到他们忍不住赶人,让他们理亏,这样日后暴出自己身怀产业,他们也没有立场了。可转念一想,就这些人的品行,撕破脸也会上赶着,只看你有钱没钱罢了。既然这样,还不如省些功夫,也免得让自己受罪。
明月没有去菩提庵,不管是忠国公府还是柳家,想必都不会去找她的。
明月带着小静,去了东城区的宅子,又是一座三进大宅院,不过这里靠近皇城,又是官员聚居区,治安十分有保证。明月的宅子在这里已经七八年了,无人骚扰。
明月让小静前去敲门,被下人带着入了厅堂,一位妇人走出来,小静大惊失色:“盼盼姐?”
“明月来了,快坐吧。你来了就好,我鸠占鹊巢多时,如今也算物归原主了。”盼盼笑着请明月坐下,见小静还是一副转不过神来的样子,笑道:“这丫头吓傻了。”
“别理她,过两天就好。”明月毫不在意,也没有为小静解惑的打算,和盼盼兴致勃勃的聊了起来。
“你是如何打算的,我看你梳了妇人头,难道不打算嫁人了吗?不是说后街的周亮声想娶你吗?他家世代做小吏的,有家底,人也有心,难得的好人选,你怎么没答应呢?”明月问道。
“我这身份如何嫁得人?”盼盼苦笑,“你也别和我说大道理,你曾劝我的话我听见去了,并未自轻自贱。只是我早已不能生育,这放在普通人家也是要被休弃的,更何况我这身份。我不看清自己,世情如此,世人回看清我。而我对男人实在不报期望,就这么清净过一辈子也好。等再过几年,我收养个儿子,能养老送终,也就是了。”
“你放心,等……上位,你便是不□□,也是荣华富贵的命。”明月指了指天上,她们曾经在太子最艰难的时候雪中送炭,再等几年,自然会得到最丰厚的报酬。
“这却是你天真了,到时奉承的人只会越来越多,贵人哪里记得你我。再说谁有愿意让人总是提醒自己最落魄的一面呢,让个妓/女接济,别视为耻辱就谢天谢地了。退一万步说,贵人知恩图报,可别忘了还有万姑姑呢,我听到消息,万姑姑已经侍寝了。”盼盼出来几年,早就历练出来了,说起话来条理清晰,逻辑严明,还掌握着第一手的消息。
“什么,他才多大?”明月惊讶极了。
“男子十二三岁初精不很正常吗?”盼盼笑道:“我不知你有什么想法,但你别忘了,现在不是汉唐时候娼家女都能入宫侍奉,朝臣们绝不会答应的。远的不说,只看李惜儿,当初多少教坊女子拿她做榜样,如今呢?被勒死殉葬了!没有灵位祭享,如同伺候的奴婢一般草草葬了,可见正经人家是怎么看她的。身前再风光又如何,她死的时候还不到二十啊!别以为自己会是幸运的那一个,与其求那虚无缥缈的富贵,安乐一生,未尝不好。”
明月只是惊讶时间如此之早,朱见深和万贞儿之间的故事,已经是历史奇谈了,并不让人惊讶。
盼盼的担心是多余的,明月心气至高,委身石亨已经是奇耻大辱,怎么会插足这对有名的帝妃之间。
“你放心,我从未如此想过。平安和顺,才是我的追求。”明月笑着安慰她,眼神真诚,并未说假话。
“这就好,这就好。”盼盼长出一口气,若是明月执意去宫中闯一闯,她豁出命去也要帮助她、报答她,若是能好好活着,平静的活着,谁不愿呢?
明月在自家新宅住了小半月,她的府门口题的就是“明宅”。明月已经抛弃了原本的姓氏,她还清了原身的生养之恩,可以问心无愧的姓“明”了。
明月已经确定了和盼盼的情义,再无猜疑之心。盼盼、明月、小静三人重叙齿序、义结金兰,都以“明”做姓氏。对外宣称,大姐明盼守寡,拉扯这二妹明月和三妹明静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