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说法在杭州城中引起巨大反响,可议论三五日也就平息了,日子照常过。
柳娘只等着平静生活的开始,却不想接到了别人的求亲。
柳娘住在道观内,就算要求亲也是向城中的父母大人求,怎么会跑到郊外道观来呢?这就不得不说求亲的是家什么人了。
暴发户起来的盐商,对杭州势力懵懂不明,听说柳娘的出身,也知道她有一手好医术,偏偏他们的独子重病卧床,请便了周围的名医都没有办法,只能寄希望于柳娘。
求医和求亲天差地别,这家人又怎么会生出这样的神奇主意呢?
不得不说盐商太太做惯了生意,太习惯脑补。她就说了:“放着好好的官宦人家小姐不做,去做什么道士,可见其中有不得见人的地方。早就听说那齐家小姐是学医的下等人,你瞧平日里走街串巷到家里服侍的医婆,谁不是卑躬屈膝的模样。肯定是齐家嫌弃女儿污了自家名声,这才打发她出家的。咱们儿子已经这样的,与其胡乱买个人来冲喜,不如娶了她,还能照顾儿子,说不定就被她医好了。再不济还是知府大人的女儿,咱家为知府大人分忧解难,他难道不投桃报李照顾咱们的生意?”
盐商老爷不愧和她媳妇儿是一家人,道:“若非她有这样的毛病,咱家也高攀不上知府大人。布政使莫大人马上就要致仕了,接任的极有可能是齐大人,若是娶了她的女儿,这江浙一代还不任我遨游?”
盐商老爷用他仅有的智慧思考道:“齐家没把她随意嫁了,肯定是不愿她嫁人,去知府家提亲恐遭撵出来。不如直接去观里求亲,那小女儿被关在观里不许嫁人,见有人来求亲,还不欢天喜地的答应。只要把那齐小姐握在手里,还怕知府大人不同意吗?”
“是极,是极,有理,有理。”盐商太太连连应下。
这就有了自在观外对峙的一幕,盐商家披红挂绿吹吹打打在外叫嚣,“咱们是来向齐家小姐求亲了,你们这些道人为何阻拦?还不请齐家小姐出来说话?她必定要应的。”
不知情的还以为齐家小姐和们家公子有什么私情呢!
自在观的道人当然不会让,作为杭州名观,护卫道观的人不少,双方已成对峙之势。
第81章 最快活
“说时迟, 那时快, 就在这个时候,齐家小姐走了出来, 不卑不亢, 坦坦荡荡问道:‘我就是齐家小姐, 听你这话说得肯定, 难道我与你家那少爷还有首尾不成,怎么笃定我必会答应?’”酒楼里的说书段子正是火热, 几天前自在观外的闹剧早已被时间发酵的沸沸扬扬, 各种谣言, 难听的、而已揣测的、意/淫的多不甚数。柳娘无法, 只能启用熟悉的手段, 顾不得名声不名声, 先把这波压下去。
“那豪奴得意道:‘我家家业庞大, 家资过万,只有少爷一个独子, 只要小姐嫁过来,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齐小姐道:‘我还不知你是哪家的呢?’那豪奴道:‘盐商兰家!’言语之中自豪异常,好似人人听到盐商二字就该俯首帖耳似的。”
说书人形容得太过活灵活现, 下面有人起哄道:“人家小姐官宦门第、书香之家, 一门四进士, 难道还缺富贵不成, 岂会嫁给一介商人。”
说书人一拍惊堂木,叹道:“可不是吗?还是客人有见识, 齐家小姐因早年体弱多病险些养不活,被自在观的枯叶仙师救了。自此在三清道祖面前发了誓,要终身服侍道祖,不享人间富贵。小老儿自是不明白齐老爷这样的贵人是怎么想的,怎么舍得让掌上明珠族做女冠。不过齐家小姐应誓还愿正正经经,也没有让人非议的地方。”
“要不怎么说天下多小人呢!那豪奴被齐家小姐几句话问出了破绽,无奈之下道出了真相。原来那兰家少爷不知得了什么怪病,杭州城请了多少太医也无用,不知听谁说齐家小姐医术高明,就打着求亲的幌子来求医。诸位客官说可笑不可笑?”
“这倒不可笑!若是齐家小姐软弱一些,不正中了他们的计吗?让那似是而非的谣言一逼,可不只有委身商贾了!可惜、可叹啊!”台下客人摇头叹息,好似人已经嫁过去了似的。
“可不是,若走正常路子想父母求亲,兰家哪有登知府门第的胆子!啊哈哈哈哈!”
“那兰家啊,我也听后街张大夫说过他们儿子的怪病,他老人家行医三十年都无法,也不知兰家人听信了什么谣言就去逼迫齐家小姐!可惜好好的大家闺秀,就要正式受戒出家啦!”
“哼!可见盐商每一个好东西,为富不仁、祸害乡里,简直侮辱了兰这高洁的姓氏!”一位书生打扮的人一拍桌子骂道。
“哎哎,客官息怒,客官息怒,小老儿不心疼桌子,只客官当心手疼~”听说书人这么一打趣,周围人哄然大笑。说书人才道:“这世上有修桥铺路的儒商义贾,也有兰家那般卖弄小聪明的暴发之家。正经受害恩齐家都不曾对兰家做什么,只斥退了他家罢了,客人们切勿上火,切勿上火!”
“那是齐老爷大公无私,不愿因私情打击报复罢了。”
“这位兄台忘了,兰家可是盐商,得罪了知府大人,明年的盐引可就拿不到了!怎么会没有报复?”
“兄台说的什么话,只这强行求亲一事就看出兰家人品低劣,知府大人没吊销他们家今年的盐引,已经是宽宏大量了,难道还要以德报怨不成。这样的人品,就是贩盐也定以次充好!”
“唉,你不懂,官场上的事情啊……”
话题很快就歪楼到了官场政治,酒楼里的客人半遮半掩、欲语还休的说着政治话题,台上说书人多次提醒都不理会。男人聚在一起最容易经常讨论的话题不是女儿而是政治,事业对男人们而言,才是春/药。
杭州城里大言论大多被控制在一个范围内,齐太太则抱着柳娘直哭:“都怪那家子丧天良的小人,连累我儿的名字被那些贩夫走卒翻弄,我可怜的儿啊!”
正经大家闺秀,一生之中除了父母兄弟丈夫之外的至亲之人,无人知晓她的姓名,这才是“贞洁恭顺”呢!齐太太为自己女儿的不幸遭遇嚎啕大哭,恨不得打杀了兰家那群蠢货。
“娘,女儿是要侍奉道祖的人了,名字不名字的有什么关系,师父自会赐下道号。就当免费给女儿宣扬名声了,女儿日后行医,可立志当个名医的。名医名医,没有名气,怎当名医。”
不说这个还好,一想到女儿马上就要出家,齐太太刚止住的眼泪又留下来了,泪湿衣襟。
不论外界如何揣测,看好还是看坏,柳娘都如期跪在了道祖塑像之前,拜过道祖、谢过引度师,面北长跪,向师父说出出家原因,经过师父同意后,再面北四拜,此为遥拜帝王。
而后,“谢先祖”“辞父母”“辞亲朋好友”。齐老爷齐太太、四哥、四嫂、五哥,还有莫夫人和莫家小姐,以及柳娘诊治过的几位病人,都在一旁哭泣。
再次,皈依成服。尔后由枯叶道长,诵读经文、戒律,告诫这新入门的弟子。最后,谢师。发下“十二愿”,轻声诵读“学仙诵”“回向念善”,再次谢过观礼的亲朋好友、指引的道友引度师、师父等。
等柳娘再站起来的手,她已经行道家稽首礼,口称“贫道”了。
“娘亲莫要如此伤感,女儿虽出家了,依旧是您的女儿,日后也要常常登门,娘俩再见的时日还多。娘亲快收了眼泪,不然女儿心中难安。”柳娘虽穿了道袍,可还是以齐家女自居,又和爹爹请罪,叮嘱四哥、五哥好好照顾爹娘。
“妹妹倒好,比哥哥先找到归处。”五哥泪中带笑,恭喜柳娘得偿所愿。
一家子又哭又笑,在道观中歇息了半响,用了午饭才回去,自此,柳娘就正式出家了。
柳娘出家的目的是为了看诊更多的病人,不为男女大妨所限制。但等到她第一个男性病人上门的时候,时间又过去了一年。
这一年柳娘正式行医,在女眷中名声颇高,都说比往日那些男性大夫诊治得好。
苏州李员外太太就是其中的受益者,她的月经不调、小腹坠痛就是柳娘给治好的。如今她的儿子重病,李员外一家请了多少名医都不见效,只得死马当成活马医,请柳娘过苏州府诊脉。
苏州离杭州不算太远,李家又派了车马来接,关键是第一个男性病人十分具有纪念意义,柳娘带着红莲、碧叶欢喜去了。
红莲、碧叶已经是第二代了,第一代的两人比柳娘大了十多岁,且思维早已固化,到了年纪,柳娘就请示母亲把她们嫁了出去。此时跟在她身边的红莲、碧叶比她只大几岁,跟着她学医药、医理,柳娘把她们当做药童。
到了苏州府,李员外家境颇好,李员外本人中了进士,在翰林院待了几年之后,就回了老家。虽江南文风鼎盛,但能中进士者依旧是绝大多数人仰望的存在。
李家小公子已经卧病在床,整个人佝偻在一起,看不出他是十几岁的少年,和个老翁差不多。
柳娘诊脉过后,又听李太太说李家小公子的病因。
“那杀千刀的奴才撺掇我儿去拔树,学什么鲁智深倒拔杨柳,一下子闪了腰,就成了这般。”李太太的话已经与无数大夫重复过了,很流利的把李家小公子的病因说了,又让人奉上之前大夫看诊留下的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