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出兵,大明历经数次大战,伤亡惨重,将士疲敝不堪,对着一冬没有战事的多尔衮等人,太过吃亏。关外乃不毛之地,就算占了,也只能以夷治夷,耗费大量军饷、士兵攻打,不划算。若是放任,等多尔衮站稳脚跟,会不会学他的父汗,再次骚扰边关。满人向来桀骜,别咱们心怀仁慈,倒养成了白眼狼。”自从皇太极先恭后狂,傲然起兵之后,太子对满人就再也不信了。
“太子所言有理,既要伤亡不大,又要取的成效。这样吧,今冬先不出击,多尔衮占领故地也要废些功夫,挑拨蒙古人去,他们草原上也没有父死子继一说,鹬蚌相争,咱们才能渔翁得利。开春之后,再挑选将领推进北方防线。谁说打下来的土地没用,到时迁徙百姓过去就是。具体等一下再议,先说封赏吧。”柳娘顺势定下了之后的军队政策,太子拱手认可,群臣也没有说话。如今柳娘担任的是皇帝的角色,她的话就是圣旨。
“公主殿下所言甚是,如今军中上下都盼着天恩呢。”温体仁笑着出列。
这话有讽刺武将居功求赏的意思,柳娘却不置可否,道:“户部和兵部抓紧,把阵亡的抚恤先算出来。赏赐士兵的银子,等多尔衮占据故地之后,发国书给他,让他出。户部先用今年湖广的赋税垫上,等多尔衮赎罪的银子来了,再挪回国库。”柳娘已经默认多尔衮继承后金汗位,作为大明番属。太子有句话说的得对,那些满洲占领的草原,他们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移民过去,那里的自然条件也只能做牧民,等到百八十年,又是新的游牧民族产生。现在不可能一蹴而就,标本兼治,缓缓图之,多尔衮还有用。
“将士抛头颅洒热血,保家卫国,咱们在京内都是受益者,诸位大臣可看好了,不要让小人动了抚恤银子。若是有丝毫差错,孤绝不宽宥!”太子冷声道。以往大战之后,武将求抚恤都要走文官的路子,从现在起就板正了,再有这样的事情,太子不吝啬杀人。
“若有,都拿头颅来见,反正已经建了一座京观,再建一座,也让太/祖他老人家在地底下瞧瞧,咱们这些后人的风采。”明太/祖也是反贪的先锋军,手段酷烈,量刑严苛,但他都没有堆京观的,最多凌迟啊。这两个谁更残忍,还真不好说。
朝臣们恭敬应下,太子的话能打打折扣,镇国坤仪公主的话,他们一个字也不敢马虎。
“此次大战,诸君劳苦功高,都应封赏。孤与大姐姐商议过后,定了大致,先与诸公说说好消息,大礼待礼部完善后再行。”打完棒子,该给甜枣了。太子让他的贴身内监王宁宣旨:文官中,李标封伯爵,号文节;温体仁封伯爵,号亮节。文臣中封爵的就这两人,剩下的大头在武将。孙承宗封公爵,号定阳;祖大寿封侯爵,号靖远……还有许多武将封爵升官,不再细表。
更重要的是在这批封赏的人中,又是三个人跳出了文臣武将的框框,直接封爵。杜勋、高启潜、定光,同封子爵。三人同为宦官,杜勋守边有功,出奇策离间满洲,为此次大战的胜利付出良多。高启潜掌东厂,定光掌锦衣卫,两人平日里维护京城治安,揪出不少通敌叛国之人,天津卫登陆一战,更是肩负击杀溃军,收拢残部的重任,配合孙承宗清剿八旗军,军功显赫。
所以,为什么今天宣旨是太子的贴身内监王宁呢?因为往日宣旨的高启潜今日就是受赏者啊!
高启潜三人听闻,猛跪于地,三呼千岁,叩谢隆恩。
原本跪在地上谢恩的李标和温体仁都有些反应不过来,不是觉得把他们和宦官同列侮辱了他们,而是……这……这不合规矩啊!大大的不合!大明就没有太监封爵的先例!看看魏忠贤,号称九千岁,跋扈到什么地步,也没有封爵啊!从古至今,有封爵的宦官只有三个,一是北魏宗爱,二是唐朝李辅国,三是宋朝童贯,古往今来啊!就三个!高启潜、杜勋、定光三人何德何能,能与这些人比肩!能与朝中大臣比肩!
以往不论内官做到什么样的高位,拥有怎样的宠信和权势,文臣武将都有资格鄙薄他们,可若是他们进入正式爵位体系,就和文臣武将成了一家啊。即便是小小子爵,那也是开一代先河!
大臣们正想直言进谏,柳娘轻咳一声,温言道:“自古逆境出人才,尔等虽有微功,但不可自傲,当继续勤恳任事,忠君爱国才是。司马迁、郑和,这些都是你们的榜样,卿当勉之。”
“臣等谨遵公主殿下教诲。”三人整齐磕头,他们也能自称臣了。和满清刚刚相反,满清称奴才是自己人,大明称臣才是尊重,叫奴才,那就是真奴才,卑下,为主流不屑。
李标又想说话,柳娘再次轻叹,仿若才想起来一般,“说起三宝公公,本宫倒想起来了。杜勋、高启潜进宫时已经记事了,知晓祖宗姓名。定光小小年纪遭受罹难,连姓氏都记不得了。昔年成祖为三宝公公赐姓,今日……不如太子为定光赐一姓如何?”
朝臣们原本提起来的心又微微放下,太子赐的还好,他们还以为公主享受了皇帝的实权不满足,现在连皇帝的名分都要开始试探了。
太子也想到了此处,马上接口道:“有成祖先例再前,儿孙等不敢逾越,不如就赐姓郑。”
“臣郑定光叩谢太子殿下。”太子话音刚落,定光就上赶着谢恩,把事情砸瓷实了。
柳娘想要给太监封爵是开窗户,朝臣们肯定不同意,但和柳娘想拥有皇帝名分,就是掀房子。相较而言,开窗子就显得不那么敏感了。
还能说什么?太子、公主都同意了,朝臣们心中嘀咕,面上却只能一同谢恩。
其他细务自有各部呈上条陈之后,太子和柳娘再行定夺。等说完了这些军政大事,柳娘继续道:“诸位臣工回去和家里女眷说说,咱们的赏花宴让满人给搅和了,也是时候重开了。秋菊虽败,仍旧有寒梅傲霜,正是观赏之时。”
“大姐姐,战事方歇,京中有很多人家有战死之人,是不是缓一缓,也……不太吉利。”太子小声道。人家那边还在流血,这里就开相亲宴,是不是不合适?
“没什么不吉利的,红色大吉!太子皇天庇佑,百无禁忌!满人已退,咱们还要一辈子为他伤神不成,日子继续过,还要过的更好!”柳娘朗声道,她不忌讳这些,她想尽快敲定太子妃人选。
柳娘这么说,其他人只能抱拳应下,赶紧回去通知自家内眷,争取在赏花宴上一鸣惊人。
第125章 公主命
说到相亲宴, 啊, 不, 是赏花宴, 还得和周皇后商量。自周皇后误以为城破, 力主殉国保护子女之后, 柳娘对她观感好了不少。平日里周皇后对他们几个儿女略有偏颇柳娘也不放在心上了,十指还各有短长,周皇后愿意偏心谁几分, 也无妨, 反正柳娘不是靠谁的偏心立身。
说起给儿子办的赏花宴, 周皇后也是兴致勃勃, 瞅了瞅柳娘的脸色, 周皇后道:“要不把各家适龄男儿也请来?”
柳娘闻言微微皱眉, “母后是想把给弟弟办的选秀之宴变成京城适龄男女的相亲之宴?恐时机不妥。青年男女素不相识,若突然相逢,恐徒生波折。母后若有兴致,不若等弟弟立妃之后, 再行开宴。臣与君争, 也不成体统。”
柳娘可不想为国家大事烦恼的同时,还要办一些小儿女情窦初开的案子,皇城之中, 太容易出问题了。
周皇后窃笑叹道:“你个傻孩子,谁说是为京城闺秀了,是为你!你忘了, 你还比太子大两岁呢,早过了适婚之龄。前两年国政不稳,也没顾得上,现在你弟弟娶妻立妃,也不能越过你去啊。”
成家?柳娘没想过,说实在的,柳娘根本是把太子当成儿子来样,这才包容他的许多错误,愿意给他慢慢改正的机会。若是周皇后不提,她都忘了自己似乎还有成亲这一道程序。
柳娘平淡道:“母后不必考虑儿,儿已决定此生不成亲。”
“怎么能不成亲呢……你,你父皇当年连你出嫁用的木料都令内官监备好了……”
“母后,且听儿一言。”柳娘挥退宫女內侍,叹道:“父皇母后慈心,儿明白,只是儿不适合成亲。母后当知,儿臣辅佐太子,参与朝政,为历代公主之未有。这样的权利,只属于我朱姓一家。儿若嫁人,驸马可否参政,若生子,子女如何议爵?君为臣纲、夫为妻纲,儿封镇国公主,位同储君,若嫁人,孰尊孰卑?”
“历代公主难道不是一样吗?都是帝女下嫁朝臣,你愿意让他们行国礼就行国礼,你心情好愿意行家礼就行家礼,有什么难的。”周皇后还是希望自己的女儿能找到归宿,对女子而言,嫁人就是最好的归宿。
柳娘摇头,“母后不知朝中事,儿最好不成亲。不说那些框框架架,儿问母后,若是儿想嫁人,该嫁谁?能嫁谁?”
朝中文武百官,能让压服柳娘的,放眼望去,无一人。若是只凭柳娘喜好,挑一两个美貌多才之人也不是难事,可柳娘已经过了贪恋鱼水之欢的年纪,真要让她瞧得上,也是一个都无。为什么要委屈自己,将就那些自己根本瞧不上的人。
周皇后却理解反了,“谁不能嫁!你是陛下与本宫掌珠,谁得你下嫁,乃是满门的荣耀,谁敢挑剔。”
柳娘这才想起来,不是她想嫁就能嫁,就凭她这名声,人家愿不愿意娶还是一回事儿呢。
柳娘笑道:“母后宽心,儿非妄自菲薄之人,不嫁人,一为太子,一为朝政,一为自己。还未遇着可心之人,儿不愿委屈自己。”
“可是,你的年纪……”周皇后还想说什么,柳娘却摆手示意这个话题到此为止,“我意已决,不必再劝。”
周皇后默默闭嘴。柳娘威仪日盛,一座京观震慑的不仅仅是外族,大明朝也不敢有人对坤仪公主的话有异议。瞧瞧刚才大臣们,明明对宦官封爵十分不满,可柳娘连消带打,连正事都没提到,他们就闻弦歌而知雅意,再不敢提。
周皇后贵为皇后,又是柳娘生母,而今都对柳娘敬畏有加,柳娘决定的事情,她默默照办,并不如往常那般总挑刺。
寒冬腊月,皇城宫宴。
提前十天,闺秀们就开始演练,穿的衣服,说的话,走路的姿态,佩戴的首饰,无不精益求精,谁都知道这是在竞争未来国母。皇帝病倒,大权旁落,太子公主大肆改革,把仅有的祖宗规矩都破坏殆尽,以往又何曾有官宦贵女选为妃妾的。大明的官宦人家对低素质的后妃已经容忍很久了,现在有机会推自己人上去,众人都兴致勃勃。
也许朝臣们还有些隐晦的心思没有宣之于口,这未来国母一进宫势必要分薄坤仪公主在内宫的权柄,若是操作得当,事情大有可为。毕竟现在内宫能说话的,一是坤仪公主亲娘,一是坤仪公主亲弟弟。清流看不惯坤仪公主堂而皇之霸占权位,可他们又没本事亲自出手,可不得把希望寄托在后宫女眷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