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仪公主殿下精力充沛,一心一意,比之陛下更甚。天下没有比专心更强大的,坤仪公主没有家事拖累,不用操心丈夫、儿女,不用担忧孕育子嗣,一心扑在朝政上。古往今来,又有哪位帝王能办到?这才是陛下不得志的原因,若要请公主退出朝堂,当有他事分公主的心——婚嫁!”
“吴三桂虽是一介莽夫,但听闻公主对其另眼相待,不管什么人只要能让公主有凡心就是好人。至于年纪什么的不再话下,老夫少妻才疼人。只要吴三桂尚主,调入京中荣养即可解除兵权,理由都是现成的,为公主计。吴三桂此人野心勃勃,说不得以为入京能掌更大的权柄,放弃兵权也要来。臣知陛下一心为公主好,可如今是为收回政权,况且吴三桂也不一定不是个好丈夫。”
“探花李怀出身名门,李元辅刚退不久,与公主也是多年交情。李怀相貌清隽,有玉人之称,更难得腹有诗书气自华,公主执意点其为探花就是明证。有这一桩渊源,若是婚事能成,则为佳话。”
“榜眼张英书香门第,虽年纪稍小,但为人谨慎,老成持重。公主在崇祯十五年赏花宴上曾笑谈,‘男子稳重者上佳,低调谦逊、如松如竹,文士典范’。虽是笑谈,但平常处见真心,公主欣赏这类人,榜眼张英正是文士典范。”
皇帝越想越来气,怪不得他对镇国公主无意间说过的话都记得清楚,皇帝还以为他过目不忘、博闻强识,没想到是别有用心。亏他听到“坤仪公主”四字就觉得此人能辨识真伪,亏他还想想着今科三甲有两人入了名单,不如把他也加进去,亏他……
皇帝一想到自己办过的蠢事儿就气得七窍生烟,吃亏的只有他自己!
皇帝当即下旨,令刑部彻查王霜桑,日后再也不提为镇国公主选夫之事,心中那点儿小心思再不敢动。
消息灵通的上层主流当没发生过这件事,中下层官员连知道这场选夫闹剧的机会都没有,一切消弭于无形中。
好好一场选夫会,变成了清查朝廷奸细。柳娘愉快的想道,这样应该没人再催她成亲了吧!
第132章 番外2
康和三十五年, 李伸高中探花, 他是李家八房这一代的长孙。虽不是肩负宗族的长房长孙, 但李伸李八郎在李家一向受人追捧。不仅以为他会读书, 长得漂亮, 更重要的是他有一个入阁的爷爷。
说起高邑李家, 那是响当当的望族,虽李家已经迁居京城,但高邑依旧留有李家的传说。“六代五举四进士, 一门十世百秀才”, 说的就是他们家。从四世祖李举任礼部尚书开始, 李家的书香门第又朝着世宦世禄的方向发展。李氏家族在朝为官者甚多, 清廉、正直, 有政绩, 官声非常好。
拿李伸来说,他的爷爷李怀也曾高中探花,如今身居内阁,行宰辅之权。他爷爷的爷爷李标也是内阁辅臣, 在崇祯年间那个风雨飘摇匡扶社稷, 青史留名。
所以当李伸考中探花的时候,他并未骄傲,只是觉得完成了一向李家人都应该完成的任务。他现在喜欢缠着爷爷, 问他当官的诀窍,他也想向父兄先祖一样,做六部尚书, 入内阁辅政。
当年玉树临风的探花郎李怀,如今已是发须花白的老头儿,可若要说起这入官场,他总能想起当初科举时候,见他貌美,执意点他为探花的镇国公主。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风华绝代的公主已经是一名老妪,而他也成了干瘪的老头子。
“官场啊,太复杂,人人答案都不一样,只有你自己去听、去看、去干,得出的结论才是自己的。”李怀得意的捋着胡子,道:“今日休沐,刚巧老夫的十八学士开的好,带你去见见世面吧。”
李伸在一旁伺候着,他不明白这话题怎么转得这么快,刚刚不是在说官场吗?怎么又要去看花儿啦,难道种花和官场还有什么异曲同工之妙不成?
李伸扶着爷爷李怀往外走,去的却不是花园。家仆早已备好了马车,老爷子心心念念的十八学士绝品山茶花也早已端端正正摆在了马车里。
“爷爷,咱们这是去哪儿啊?”李伸问道,他从小在李怀身边长大,对爷爷不像家中弟弟妹妹那般敬畏,很能说得上话。
“你不是问我官场什么样儿吗?现在带你去见识见识。”李怀捋着胡子道。
李伸还想问什么,李怀却闭着眼睛靠在车厢上,摆明了不想说话。
李伸在心里腹诽,明明就有出行的计划,却把自己拉上车,肯定是临时找他当苦力,伺候爷爷、叔爷爷他们下棋赏花呢。谁让我是当人家孙子的呢,李伸无奈想到。
马车哒哒往前走,走过了内城,又走过了外城,一直往郊外而去。
“爷爷,咱家在北郊有庄园吗?您和谁约了,是张爷爷,还是郑爷爷?”李伸掀帘一看,马车已经到了北郊。这里大部分地区都被划作皇家园林,少部分则是各大家族、各位高官的别院。
“比你张爷爷、郑爷爷更能教你什么是官场的人。”李怀笑答。
马车接着走,走到一处庄园门外,李怀下车,亲自向门房递上拜贴。李伸以为这是哪位致仕老大人的府邸,正想打听却见正门出挂着空白的牌匾。空白的牌匾!北郊!庄园!再看看门口的石狮子,还能有谁?还能有谁?
怪不得他爷爷这般恭敬呢!李伸赶紧整了整自己的衣襟,嗔怪道:“爷爷,您怎么不早说啊!”早知道是来见镇国大长公主殿下,他就该提前三天焚香近身的!天啦,他昨天还和同年出去喝庆功酒了,现在会不会还有什么味道,脸色会不会太难看,若是给大长公主殿下留下个坏印象可怎么好。
“早说怕你吓得不敢来。”李怀瞥了一眼自己激动得手足无措的孙子,嫌弃得很。
不一会儿就有长史出来迎接,进了内门,有衣帽周全的小厮抬着轿子在哪儿等着,请李怀上轿。李怀却不敢领受,道:“臣腿脚还利索,不敢当,不敢当。”坚持自己走进去。
李伸只能跟在爷爷身边,等到他累的时候扶着他,祖孙两个走了一刻多钟才走进主院花园。
“叫你坐轿你不坐,真是个倔骨头!”李伸一进花园就闻此声,人未至声先至,片刻之后,花木之间分花拂柳走出一位雍容贵妇。只见她衣着精致,步履昂扬,脊背挺拔,头上却已全是白发,发间只有几只血玉制成的凤首簪,腰间也是一块血色红翡。寥寥几件饰品,却衬得她高贵无比、端庄无比,威严无比。即便她已年老,却有着年轻女孩儿不能及的风华。
“臣李怀/李伸拜见大长公主殿下,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李怀领着孙儿拜见,还没拜下去,李怀就被扶起来了。
“在宫里还没跪够不成,私下说话,你还闹这些虚文。”柳娘笑骂,命他:“坐边儿上去,再磨蹭不给你茶喝。”
“不给茶是不行的,臣自持身子骨健壮,没想走进来却已气喘吁吁,没这口茶顺气儿可不行。”李怀拱手谢过,等柳娘落座之后,才端坐在椅子上,指着下首跪着的李伸道:“老臣无礼,就让这孽障给殿下多磕几个头吧。”
话音刚落,李伸就砰砰磕头行礼。
“赶紧拦着,好好的郎君别磕头损了颜面。”柳娘对身边女官道:“取我那套三宝砚来,赠给李家郎君。”
李伸头一次如此紧张,殿试的时候都只手心粘腻,现在他感觉自己后背都紧张得汗湿了,不知该不该接这见面礼。
李怀却一点儿不知道孙子的煎熬,笑道:“殿下好生偏心,那三宝砚是端砚、歙砚、洮河砚各一,如此名贵,能有一件已是密密藏着的好宝贝,居然一气儿给了这孽障。”
“我就不爱听你这老古董说话,东西就是给人用的,分什么贵贱,砚台给美人用,亦添光彩。你孙儿写得一笔好字,假以时日未尝不能成为王右军一类的人物,正该用这样的好东西。见不得你们一口一个孽障、犬子,真那么瞧不上,嘴角就放下来些啊,假正经!”柳娘和李伸也是打了几十年交道的人了,说起话来十分随意。
“还不快谢过大长公主,日后勤加练习,不可辜负殿下心意。”李怀又厉声呵斥。
李伸再次磕头行礼,起身站在祖父身后,因他站着,这才看清了大长公主的相貌,即便发丝雪白,可大长公主皮肤光滑、白里透红,气色十分出众,很有鹤发童颜的味道。这可是在朝几十年的大长公主啊,辅佐三代帝王,亲手推行无数国政。等到六十岁之后才退出朝堂,闲居山水之间,即便如此,当今陛下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国政,依旧要请叫她老人家。
柳娘坐着品茶,突然发现一道视线,抬头对李伸眨眨眼。
李伸唰得一下脸就红了,自己居然如此失礼,直视贵人不说,还被逮个正着!
“殿下就别逗这个蠢小子啦,年轻人脸皮薄,待会儿脸该烫得能煮茶啦。”李怀也不是个会给孙儿解围的好祖父。
“论脸皮谁也比不上你啊。定安三年,你金殿答题,我见你答得不错,脸也长得好看,点你做了探花。谁知你到处宣扬,惹得李汝里(李标)老大人致仕了都来求见,说不能让你背个幸进的名声。你可倒好,不依不饶的非要做探花,还放言说是状元之才,只因长得太好,才屈居探花之位。”柳娘想起往事一阵好笑,“你孙儿如今也做了探花,文章比你好,长得也比你好,看你还怎么得意。”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比臣强,哪配做臣的孙儿呢!”李怀还是找到只得得意的地方。复又一叹,“也怪臣当初鲁莽,年少轻狂,惹得当时王状元不快,才有日后大祸。”
柳娘搁下茶盏,冷声道:“王霜桑满人奸细,忘恩负义,奴颜婢膝惯了。愿意做满人的奴才,却不愿做大明的朝臣,本宫成全他。此等乱人,何必再提!”
站在一旁的李伸忍不住后退一步,大长公主不是对他的,可那周身气势实在强悍。明明刚刚还是温言细语的谈笑,转眼间就晴转暴雨,李伸看了看端坐的爷爷,直观感受到他和爷爷的差距,不愧是阁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