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婶婶放心,我省的。家里我都瞒着,母亲弟弟他们都不知晓,您也不必担心,一日败,日后不会再败。”
蓝夫人安慰过柳娘,又去魏国公府陪伴谢夫人。柳娘把外面消息全封了,可长时间无人拜访,谢夫人也会起疑,柳娘只能拜托蓝夫人了。
宫中太子妃也十分担心她,时常招她进宫说话,想用太子妃的身份给予庇护,让外面说闲话的人明白,徐达并未失势,皇家依然看重他。每次来了,太子妃也不说正事,只拉着她说一些家长里短,风景风俗,时间久了柳娘都替她觉得累。
挥退宫人,柳娘握着她的手道:“姐姐放心,我相信爹爹,也相信陛下。爹爹是当世名将,对手也不可能是不堪一击之徒,互有胜败很正常。在沙漠中谁能比他做得更好?不身临其境,不知其中艰险,而今说风凉话的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可陛下不同,陛下重情义,能体察属下辛苦,我信陛下知道其中艰难,也信陛下和父亲几十年君臣情义,袍泽情深。”
“你若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只前日又传回消息,曹国公所领东路军也败了,宫人都在说父皇气极,砸了御书房。”太子妃十分担忧,这不是火上浇油吗?一个败,两个败,曹国公可是陛下外甥,还被收为义子养育,这样的身份都让陛下气得砸了书房,可见败得严重。
柳娘把头凑近太子妃耳边,轻笑道:“若只有爹爹败了,是他领兵不利,若曹国公也败了,就是战略不对了。说起来不仗义,可曹国公拜了我也稍稍放心了。”
太子妃笑嗔几句,算是接受了她的歪理邪说。
败军不止这一次两次,徐达所领中路军和曹国公李文忠所领西路军都败了,只有宋国公冯胜所领西路军胜了。即便胜了,两军损失惨重,不能再战。三军合兵,班师回朝,却在沙漠中迷路,断绝粮饷,士兵多饿死。此次大败,更是严重,出征时候北伐军有十五万,而今回来的不足五万,折损三分之二还多。徐达作为主帅,当负主责。
第141章 燕王妃
班师回朝之后, 朝中对赏罚功过的定论一直在争议, 不过这都与柳娘无关了。父兄回来了, 她就退回去,做她的闺阁少女。
徐达是对此次北伐失利并非无动于衷,面对新生儿,徐达为他取名徐膺绪。膺, 胸也,义愤填膺,胸中全是义愤之气,所谓膺绪。
徐达在家中也不像往年一样陪伴妻儿,享天伦之乐。总在书房推演军阵战况,不知是试图一雪前耻, 还是在总结之前的教训。
孙姨娘得了这个名字心里气苦, 十分伤心把儿子生在了恶月五月, “刚出生就传来败讯,老爷定是不喜他了。”这话孙姨娘就算说也只敢悄悄和谢夫人说, 谢夫人与她感情深厚,闻言只得劝慰:“说的是什么话, 和一个小孩子有什么关系,五月出生的人多了,一年只有十二个月, 你让五月空着吗?膺绪出生的时候,老爷还没败呢。老爷之所以给他去这个名字,不过有感而发。做人儿子的, 让父亲取名祖纪念也是常有的事。你前别如此自苦,孩子虽小,也有感觉,若让他误以为自己娘亲都嫌弃他,岂不伤心。”
如此可见谢夫人与柳娘真是亲母女,劝人都有一套。孙姨娘渐渐收了悲声,可心绪当真一下子转不过来。谢夫人和她同为深宅女眷,更明白她的心思一些,这些日子都在陪伴她,宽慰她。
柳娘顺势接手了徐添福,小家伙也到了启蒙的时候了。柳娘拿着《训蒙骈句》教他,一句一顿,朗朗上口。正教得起劲,忽见徐允恭站在院外,神色不明的看着他们姐弟。
柳娘起身迎了徐允恭进来,请他落座,笑道:“怎么着,大哥也想重学启蒙韵书不成?”
徐允恭笑道:“以前不闻此篇,想是你废了大力气找来的。”他们武将之家,想要找文臣要点东西不容易,这样的蒙童书籍能要来,非关系亲密或下大功夫不可得。
“自然是废了大力气的。”柳娘窃笑,对添福道:“你先去背三江四支,等背好了,姐姐再教你。”
徐添福圆滚滚的一团作揖,和兄姊告别回到屋中念书,还特意把窗户支开,想看看兄姊说什么呢。可惜书房离院子太远,他们在亭中,只能看见嘴唇翻动,听不到声音。
“这是我自己编的,当初大哥学骈文哭爹喊娘的,我学了之后赶紧把这些收集整理起来,想着给你用。没想到你课程结束的这么快,都没用上。不过没关系,你儿子肯定能用上!”柳娘见他脸色微沉,拐了他一个胳膊肘,问道:“怎么还生气了,我把添福打发走了才说的,绝没破坏你威严兄长的形象。”
“原来是给我的。”徐允恭接过仔细翻阅,却见是新抄写了。
柳娘会意道:“这是个给添福的,给你的那本我留着你娶亲的时候给嫂嫂呢,让她也知道你是个不通文章的,若能留给你儿子,就是一辈子的黑历史啦。”
徐允恭哭笑不得,叹道:“就你有这些鬼主意。”
柳娘突然转了神色,起身拍着他的肩膀,严肃道:“大哥,胜败乃兵家常事,没有人能是一辈子的不败将军。不被战场上的敌人打败,也会被朝中的政敌打败,或者被病痛打败,没有人一辈子都是打胜仗的。大哥这么年轻,第一次和父亲出征就能小有战绩,这已经很不错了。咱们先积累经验嘛,等日后经验丰富,就可独领一军!名扬天下,指日可待!”
“没大没小!”徐允恭没好气的掀开她的巴掌,问道:“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来了。”
“我这不是安慰你嘛!自从回来,爹和你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爹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推演军阵,你也不知把自己关在房里干什么。爹爹见多识广,我是劝服不了的,只能劝你了。”柳娘叹道,这次徐允恭回来之后,与柳娘生疏不少。开始时候柳娘以为是各人长大了,男女有别。可后来才发现他总是心情郁郁,私下里总奇怪的看着她和添福。柳娘把这归结为受打击的后遗症,徐允恭那么期待上战场,人生首次亮相却把伴随着父亲的惨败,自然不高兴。
“没有的事儿!”徐允恭否认道:“朝中军中自有父亲料理,我操这个心做什么。”
“那你闹什么幺蛾子?天天见我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我得罪你啦?看在你心情不好的份儿上我都不计较了,现在你说不是,那给我说清楚,我怎么得罪你了!”柳娘一听,气势汹汹的叉腰问道。
“我……我这不是难过不好意思说嘛,行了,行了,打破砂锅问到底做什么。”徐允恭被问到难处,转身就要走。
柳娘一个健步拉住他衣袖,“不成,今儿你要是不说清楚,甭想走!”
两人拉拉扯扯,屋里背书的徐添福看见了,一溜烟跑过来,就踢徐允恭的小腿,他人还没徐允恭腰高呢,胆气倒是不小。
“你们可真是亲兄妹,一致对外啊!”徐允恭气得口不择言道。
柳娘突然灵光一闪,故意委屈道:“你还敢说,你出去这么久,是谁陪添福玩儿,是谁天天照顾他,添福不偏着我,难道偏着你吗?还敢凶我!我告诉爹去!本事没长,脾气倒长了。”
徐允恭赶紧拦住,“哎呀,就你喜欢告状,我这不是话赶话到这儿了吗?别气,别气,别给父亲添麻烦了。”
柳娘一双妙目死死盯着他,问:“那能和我说实话了不?”
徐允恭犹豫,柳娘一把抱起徐添福作势要走。
“说!说!说还不行吗?”徐允恭败下阵来,柳娘一吸鼻子,收了功力,对徐添福道:“小添福,乖乖回去背书。”
“那大哥和姐姐再打起来怎么办?”小家伙歪着圆滚滚的脑袋问道。
“就是打起来你这小个子也帮不上忙啊?姐姐厉害得很,你忘了姐姐和阿孟姐姐打架的时候,多威武啊!”
徐添福对打架还没有明确的定义,家里很多时候都有切磋,他着急忙慌跑过去劝架的时候,敌我双方反而一致笑话起他来了。徐添福也慢慢明白“威武”的打架是好的,“红着眼睛”打架是不好的。听柳娘这儿一说,放心去背书了。
打发了徐添福,柳娘威严坐着,跟青天大老爷似的,颔首道:“说吧。”
徐允恭结结巴巴半天,挤出几个字,“你知道我们不是亲兄妹吗?”
“胡说!我是爹的女儿!”柳娘立刻反驳,然后反应过来不对,“你也是爹的儿子,别担心,是不是有人和你说什么了,肯定是他们瞎说。你是嫡长子,日后是要继承爵位的,爹怎么可能任由旁人血脉玷污。”
徐允恭头上青筋直冒,看着柳娘同情的眼神,好像再说“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心情不好了。”
“不是!我是说我们不是同母所出!”徐允恭低声吼道。
柳娘淡定挥手,长出一口气,拍着胸口道,“嗨,吓我一跳,我就说咱们肯定都是爹的孩子。至于不同母,本来就是啊。每年过年祭祖的时候,娘都要领着我拜张夫人的牌位啊,那才是你亲娘。我听娘说祠堂里也有张夫人的牌位,你每年祭拜难道没看见吗?”
“你知道?你怎么知道?不对,为什么没人和我说啊?”徐允恭大吃一惊,没想到自己纠结了这么久的问题,难道是人人都知道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