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却高头大马的坐在上首,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柳娘房中温度高,他早已脱了袍,也不看柳娘,自顾自高昂着头。
柳娘轻笑,亲自端了茶来奉给他:“燕王殿下高明,妾身自愧不如~~~”
“哼!”燕王接过茶满饮,笑道:“这回知道本王的厉害了?直愣愣横冲直撞有什么用,本王出马半点儿唇舌没费,还是太子主动送他到北平的!”
“知道,知道,佩服,佩服。”柳娘学着戏台上的小生给他行礼,道:“家里的大事儿不都仰仗王爷嘛!王爷英明神武、手段高明!王爷进退得宜,有古贤人风范!王爷……”
“得得得,打住!别以为灌迷魂汤就能逃过惩罚去~”燕王轻点她的鼻子,他们说好,若是燕王能不惹皇帝、太子生气接朱允熥到北平,柳娘就任他处置——在床上。
燕王看孩子都生过三个柳娘羞红脸,得意的哈哈大笑,完全没有占人便宜的自觉。这事儿若不是柳娘挑破,又唱了黑脸,他跑去□□脸哪儿有这么容易?况且这事儿,还只能燕王这亲兄弟、亲儿子去说才合适,柳娘怎么说都不管用。
“办成这事儿,我心中就踏实了,他日见着姐姐,总算能和她交待了。”柳娘轻叹。
“放心,太子妃必谢你。”燕王搂着柳娘,十分肯定道。燕王心想,他却和王妃不同,王妃一举一动皆出自姐妹情义,自己算计的却是日后。而今太子长子庶出,太子继位之后,储君之位定有另一番纷争。父皇已经定了继承之法朱允熥的胜算比谁都大,若是日后皇帝由他教导长大,燕王府在帝国北疆将屹立不倒!
未来的事情谁知道呢?我们能做的,不过朝着自己预估的未来不断积蓄力量,不断努力。
此次离开京城,柳娘有两大收获,一是朱允熥这个太子嫡子随他们走,二是徐达被遣往北平戍守。
皇帝一直没有放弃彻底剿灭北元势力,让黄金家族的血淹没在大漠风沙之中。徐达是仅存的老将,由他坐镇边防,教导而今还欠缺经验的燕王,是皇帝对国家边防最大的重视。
这段日子几乎是柳娘最快活的日子,父亲、哥哥、丈夫、儿女、侄儿,所有的亲人都围在身边。燕王如饥似渴的跟着徐达学习军略,有大明开国第一武将教导,机会难得。朱允熥也很快适应了北平的身后,也许他真的和皇宫犯冲,到了北平,在柳娘的调理下,很快就被朱高炽他们同化,壮得像头小牛犊!
“婶~娘,看,快看我打了什么?兔子!黑的!纯黑的!给娘做围脖!”远处朱允熥骑着矮脚马飞驰过来。到了北平之后,朱允熥才知道什么是快活日子。他对母亲所有的幻想都能在婶娘身上找到,可惜那只是他是婶娘。所以朱允熥无师自通学会了变化音调,总是喊“婶~娘”,调子拖得长长的,婶字很轻,娘字又重又长,听起来,可不就和“娘”一样吗?柳娘纠正不过来,后来他就干脆自暴自弃直接喊娘了。
“哟,准头不错,小□□挺顺手的是吧。等你再高一点儿,婶娘送你一汗血匹宝马、一把百炼精钢宝刀!”柳娘笑着赞他。
“真的啊!谢谢娘!我要乌云生下的小马驹,我从小养,养大才和我亲……哎呦!”话还没说完脑袋上就被敲了个毛栗子。
“喊什么呢!说过多少次了,叫我婶娘,若不愿意,叫姨妈也成,让人听见成什么样子!”柳娘嗔怪。
“这有什么,皇祖父还收养过侄儿做养子,姓氏都改了,等到成年再改回去。在我心里婶娘就和亲娘一样,让我叫一声娘怎么啦?”朱允熥满脸不高兴,“阿炽有娘、阿煦有娘,永安姐姐、永平妹妹有娘,连小不点儿阿燧都有娘,就我没有!”
“你娘在天上看着你呢,我是你娘的妹妹,是她托付照顾你的。你娘是这世上最漂亮、最温柔、最贤惠的女人,等你百年后在天上见了她,就知道她比我好。”
“哼!说来说去不就不想让我叫娘吗?我偏叫!”朱允熥把兔子往地上一掷,甩袖就走。
柳娘一个健步拉住,叹道:“怕了你!叫吧,叫吧,在北平喊两声无所谓,若是到了京城再叫,你皇祖父该下旨问罪了。”
“嘿嘿,娘放心吧,我保证!”
“明年你们就该去京城上学了,到了那儿可要好好守规矩,称呼上也要注意,到时候只有你们两兄弟在京城,万事小心为上。”柳娘一想到送孩子千里迢迢上京城就忍不住担心。
“我不想去京城,能不去吗?”朱允熥低头嘀咕。
“你呀,当初来离开京城的时候,一个人躲在马车里哭,问我‘是不是皇祖父和父亲不要我了’,劝了无数好话,说等你到年纪就入京上学才哄住,可怜巴巴的样子还历历在目。现在又不想离开北平了,等到了京城,见识了那儿的繁华之后,说不定就忘记北平啦!”
“娘胡说,我才不会忘了北平!”朱允熥让柳娘说的不好意思低下头,那时候是他还小,不懂事,现在他已经是大人了!父亲有了新太子妃,也有了无数新儿子,应该不记得他了吧。听说皇长孙朱允炆纯孝仁善,最得太子欢心。他的太子父亲,是不是忘了还有个儿子在北平?
多亏柳娘不知道他的内心活动,不然肯定嗤之以鼻,大人,只能骑矮脚马的大人吗?
“好啊!又在这人躲懒,难道是知道赢不了我,先找娘撒娇来了?”朱高炽同样骑着矮脚马疾驰过来。
“我会输?我这当哥哥不教教你,你都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朱允熥立刻跳脚反驳,完全忘了刚刚的愁绪,跳上马背,又去林子里晃荡了!
看着两个有模有样的小家伙,柳娘心中安慰,把喜文厌武的朱高炽教育成文武双全的继承人,她废了无数心血。这次打猎只有朱允熥、朱高炽、永安、永平他们是个年纪稍大的孩子跟着出来。
北平的天空是这么蓝,阳光是这么暖,一切都美好极了。
一阵马蹄打破了这样的宁静,一支小队疾驰进了猎场。柳娘马上严肃起来,燕王出关清扫元朝残兵,徐达也启程回京都了,她带着一家人到城外三十里的猎场散心,这里有树林、草原和湖泊,是难得的休闲之地。
一切她都安排好才出来的,什么事儿值得出动黑甲骑兵送急信?只有燕王和徐达了。是燕王遇到了强兵,还是徐达的背疽复发了?
那队骑士在离柳娘三十步远的地方下马,由于疾驰急停,马头高高扬起,嘶鸣不已。
骑士小跑着过来,单膝跪地奉上书信,道:“启禀王妃,魏国公病重返回!”
“快,快!”柳娘吩咐人吹响号角,让深入山林游猎的孩子们回来,又吩咐随侍诸人,“收拾东西,我们先走,笨重东西直接丢弃,先走,快回!”
山林里朱允熥、朱高炽和永安、永平四个听到号角声,在侍卫们的簇拥下小跑出来。
“不必停,直接走!魏国公病重返回王府!”柳娘已经骑在马上等他们了,柳娘打马过去,把最小的永平拎到自己马背上,飞驰而去。随行侍卫道一声得罪,分别把几个骑矮脚马的小主子拉到自己马背上,跟着启程。
柳娘红着眼眶进了燕王府,西院卧房中,曾经挥斥方遒、激战沙场的赫赫战将,已经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再也挥不动战刀,跨不上战马。因病在背上,他甚至不能舒适的躺着,只能俯卧在床上,拿枕头垫着下巴,狼狈极了。
柳娘的医术早已过了明路,直接上手诊脉、检查伤口,却发现这高烧、发炎的症状,分明是感染并发症了!
柳娘叫来徐达亲兵,骂道:“你们怎么伺候的?本王妃千叮咛万嘱咐吃的清淡,作息规律,不许动武,注意保暖,就十六个字你都记不住!说!公爷是怎么发病的?”
“王妃娘娘容禀,属下随国公爷到了垭子口,国公爷指着落日余晖道当年就是在这斩杀北元大将奇米蛮,执意要披甲上马去看战场残迹。属下等拦不住,找了最轻的皮甲给国公爷,可夜晚寒凉,国公爷还是病了。属下等不敢耽搁,星夜疾驰,马上回了北平。王妃娘娘,求您妙手,舅舅国公爷啊!”
“救救救!我若什么都能救!我是个神仙!我自己代父亲得病都愿意,还用得着你求!”柳娘气道,在这个破地方提纯不了青霉素,发明不了抗生素,真感染的并发症,现代医学都救不活,而今这条件,只能等死!
“莫说不吉……咳咳……”
“爹,您醒了!”柳娘回身,见徐达靠在枕头上,艰难喘气。“爹,先别说话,我喂你喝药。”
柳娘招呼下人赶紧把药端上来,徐达知道自己的身体,这药怕是不能奏效了。柳娘素来不会迁怒旁人,若非自己的病不能治,也不会气极破例。
“趁我现在还有点儿精神,帮我写个折子吧。”徐达叹道,“先前准备的遗折,不够好。”
柳娘泣下不能抑,搬了简易桌椅在床前,徐达念一句,她写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