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人家是举人老爷呢!瞧着吃苦耐劳的劲儿。”
“就是,就是,谁说读书不废力气了。举人老爷说了,考试的时候更要有个好身体,他这是提前锻炼呢。”
“守孝吃不好,再不多练着,身子受不住啊!”
“你说这和少林寺的和尚是不是一个道理,我瞧着那些武僧,也吃素持斋,却也人人长得人高马大。举人老爷不会也长成那样吧?”
“不会吧?”说八卦的大张着嘴巴,那也太毁坏读书人的形象了。
事实上,柳娘加大锻炼量之后,人却犹如竹子一般眼看着长高,就是看不见长胖。少年人每天的胃就像无底洞一样,吃了那么多却依旧犹如瘦竹竿。
黄氏看柳娘真像那春天里的柳枝似的,那腰、那胳膊、那腿,细的跟柴火一样,担忧道:“你这法子管用不管用啊!我看城里的读书人也少有瘦成你这样的。”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体重不过百,不是平胸就是矮,她现在努力长高,把机会留给平胸吧!
第175章 渔家傲
乡居守孝的日子, 平静而安逸。
黄老太太已经习惯了老伴儿的离开, 现在她能坐在院子里的摇椅上, 以玩笑的口吻说一说, “若是我哪天跟着老头儿去了, 埋我在他身边就行。”
柳娘去年翻新老宅的时候, 里长做主划了很大一块宅基地。等黄老太爷丧期头几个月过去,刚好请人来把后院一起平整了,加修一排院子, 这样整个院子就形成了四四方方的三进四合院格局。这在南方是很少见的, 只需把地基填高防水防潮, 就能完全呗适应南方天气。旁人见这新奇东西, 听说是京城样式, 举人老爷特意从书里翻出来的, 也不觉得奇怪了,反而十分羡慕。
家里又添了几个仆从,主要是柳娘在乡间守孝,想和城里联系, 必须有人跑腿。顺带添了几个人伺候黄老太太, 帮黄氏打理家务,陪伴、伺候草儿。就连前两年买进来的小宇,如今也成了小厮们的头头。家里也置办起马匹、马车之类的东西, 日子眼见着红火起来。
柳娘一年四季都爱到海边去,冬天时候寒风刺骨,吹得头盖骨发凉, 头发都起不到保暖作用,她依旧爱去。可能是几辈子北方人的原因,这片大海给了她无尽的想像。
这天,柳娘又海边了,此时真是初秋,天气凉爽,可柳娘依旧被吹红了鼻头。
柳娘刚回来,黄氏就神神秘秘把她拉进了房间。
“我看见陈林了。”黄氏紧张道。
“谁?”柳娘乍一听没反应过来,尔后才想起来,她的生父不就叫陈林吗?陈林,长什么样子来着?柳娘仔细回想,发现还真想不起起来。刚来的时候,就碰上陈林和黄氏吵架、打架,没呆两天就跑出来了,真忘了他的长相。
“陈林!你说他是不是听到什么风声找来了?若是让他发现了你的身份怎么办?”黄氏急道,“老娘当然不是怕他,可你的身份揭穿出来,可就真活不了啊!”
“娘,先别急,你在什么地方看见的,知道陈林来做什么吗?他也未必是听到消息来的,我的身份知道的只有你,就是草儿也迷迷糊糊,不甚清楚。当初帮忙办户籍的霍主事知道我身份是假的,后来他也以为我真是黄一行的儿子。而今我已经入宗谱、进了祖祠,不是谁都能推翻的。”若是掀开一切,这其中牵扯的不是一人两人,陈林没有这么大能耐。
柳娘牵了黄氏的手,道:“娘,你跟我来。”
柳娘牵着黄氏走出房间,道:“这是黄花梨的房门,光请师傅雕花就花了十两银子。”然后走到回廊,指着花园里的兰花道:“这些兰花都是名品,上个月同窗以一株百两的高价,请我匀一株给他,我都没卖。”
两人穿过回廊,来到书房,柳娘推开房门,她的书房是一个小院的正房三间全部打通,房间里面除了书作和小憩的床榻外,全都是书架。仿照图书馆那样的立式书架,防潮防虫,三间正房全都是书,看着颇有恢弘气象。
“这是我的书房,这些书有我买来的,有我在府学抄的,有朋友相赠的,普通书院也没这多书籍可供学子翻阅。”柳娘自豪的指着自己的书房,然后让黄氏把视线对准自己,“站在你面前的是十三岁中举人的少年天才,现因祖父之丧闲居乡间,若非如此,她能一鼓作气考上进士,成为县、府名人,万众瞩目。”
“这些老娘难道不知道……”这些都是黄氏一步步参与实现的,而今一一到来,也颇觉体面,可这和陈林有什么关系?
“不,娘,你没看明白。这样一个少年天才,这样一个诗书翰墨之家,怎么会和穷困渔村的穷老板有联系?若是三年前、五年前让你想像,自己能过上这样的日子,你能想的到吗?”柳娘微笑道:“也许陈林现在又重新发达了,可依旧逃不脱商贾的命运。自古穷不与富斗,民不与官争,我如今是能与县令互称世叔贤侄的人物,难道还怕区区一介商人吗?”
“娘以前就说过,那些人又蠢又毒,就像苍蝇环绕,生活在那里,逼得非与苍蝇周旋不可。可如今你已经是举人的母亲,日后有凤冠霞帔的人物,苍蝇飞不到这么高,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所以一个人摆脱了糟糕的原生环境,就不必处心积虑去“打脸”了,你活成了仇人仰望的模样,就已经是最好的报复。
眼泪毫无预兆的滚出眼眶,黄氏这个时候才后知后觉的明白,她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渔村姑娘、商人婆娘了。过了这么久高床软卧、穿金戴银的日子,她心里还是害怕突然有一日被打回原形。原来,原来早已脱胎换骨了吗?
一向刚强的黄氏都忍不住落泪,柳娘微微别开眼,不忍再看。
半响,黄氏还没调整过来,柳娘回身安慰道:“好了,娘,别哭了,你且等着日后享福就是。愿意干什么干什么,家里都你做主。”并补充道,“其实你还这么年轻,要是愿意找个男人再嫁,我也不反对……”
“啐!不正经的东西,没听说过儿子嫁老娘的!”黄氏粗鲁抹干眼泪,昂首挺胸道:“老娘凭什么嫁人,我有出息儿子,只等着凤冠霞帔就是!再嫁人等着被典被卖吗?男人?哼!”
“好,好!这才是我娘呢!”柳娘哈哈大笑。
黄氏也不是心思细腻伤春悲秋之人,说过了就真把事情撩开了,柳娘却还关注这陈林。
让小宇出去打探消息,问问村里有没有来陌生人。
小宇业务能力高超,出去一个下午,就什么情况都问清楚了。
“少爷,那是个收海货的游商,自己一个人带着几个铜子沿村收东西,穿得破烂些,倒让人误会。小的也打听清楚了,那游商姓陈,据说老婆卷了家里钱财跑了,只上下一个妾生的小儿子。他把儿子寄在亲朋家里,自己出来讨生活。”
“若是寻常人就罢了,乍一见眼生,只怕是歹人。这些年朝廷开了海禁,百姓都富裕起来了,可恶人也没穷啊,还是小心些好。”柳娘叹道。
“少爷说的是,小的明白,得空碰上里长爷爷,和他说一声。”小宇这几年跟在柳娘身边也颇长了些见识。海边也不是太平地界,常有海盗、倭寇什么的,多在海上打劫来往商船。倭寇最为可恶,有时也会上岸劫掠,黄家是这一代最富裕的人家,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陈林的事情就在这样波澜不惊度过去了,终此一生,未在柳娘生命中再次出现。
柳娘抽空去了趟府城,需要她亲自回城办的大事——张顺回来了。
张顺出海,说好的几个月回来,如今一拖再拖,两年过去了,他才靠岸登陆。
柳娘先回了黄家小院,这里一直有人打扫,张顺当初的西厢仍旧给他留着。柳娘置办了羊肉暖锅,单等他回来。
张顺老远就开始作揖,十分拘谨,口称“举人老爷”。
柳娘一把扶起他,笑道:“张顺大哥这不是埋汰我吗?咱还和以前一样,你当初的房间都给你留着呢。咱们相识于微末,交情不比寻常,可不能生分了!”
张顺腼腆一笑,“刚从船上下来,就听说先生成了举人。我和那帮小子说我当年也是和举人老爷一起吃过饭的人物,他们还不信呢!亏得我没说曾经在举人老爷家中住过,不然还不都得以为我的失心疯了!先生高才,而今想来,与有荣焉,与有荣焉!”
“噗嗤——”柳娘笑了起来,“什么先生、老爷?这是从哪儿论起来的称呼,稀奇古怪的!张顺大哥还叫我阿柳,要是觉得我舔着脸装嫩了,叫我一声老弟也行啊!”
“不可,不可,您可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