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1 / 2)

只是……

李五脑子里浮现那个胖球儿。

白天里,他可以赖在她与李文治的马车里,但必竟她与他男女有别,且有婚约在身,到了晚上,还是得守着规矩回到宁康公主身边,所以晚上不必担心他打扰到她的逃命计划。可是这样一来,他几乎是必死无疑。

李五想了又想,一咬牙,反正她连海连和玲儿都打算救下来,干脆想办法让鹏奴留下来,将她这个短命小附马也一并带走算了,也算对得起宁康公主与景侯一脉,给他们留个后了。

心里这般计议已定,李五安心下来,喝了几口董氏端来的热茶,只等夜深。

而另一边,玲儿被董氏吩咐着捡柴烧火。这一路逃亡,她没少吃苦,皇子公主坐在马车上,就算是最危险的时候,他们都脚不沾泥,而她与幼弟偶尔能在货车上坐一会歇歇,大部分时候还是徒步行走,脚板底磨出血泡,身上被林子里带刺枝叶划得满是伤痕,好不容易车队停下来可以休息了,还要跟在董氏后面继续干活伺候这对祖宗。

她看着自己没心没肺的弟弟被两位皇子世子叫去撒尿,将手里的火棍一扔,埋怨道:“娘,路上好多人都逃了,我们也偷偷逃吧。那些叛军追杀的本就是皇子公主,与我们这些奴仆没有关系,我们何苦要将命丢在这里!”

李唐宗族逃亡的队伍自打从长安城出来,一路上逃跑的太监和宫女数不盛数,若是逃走前再偷走些金银珠宝,也算是发了一笔大财,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了,也不怪玲儿会有这样的想法。

董氏道:“玲儿,你怎么能说出这样荒唐的话来?娘跟你说过,你外祖父家虽只是小小县令,受的却也是皇恩俸禄,而你爹本只是一个小小衙兵,后来蒙皇上恩典才当上了禁卫军副官。董刘两族受到李氏重恩,就应知恩图报,背主弃义这种事做不得。圣上与圣后将两位小殿下交给娘,是信任娘,就算拼了娘的命,娘也要保护两位小殿下的周全。”

“娘,所以我跟海连都不重要是吗?”玲儿怨恨道,“倒底谁才是你的孩子?海连出生那会,娘的奶水明明不够了,却还要喂那李文治,海连饿得夜夜哭啼,你却只拿藕粉糊糊喂他。每次我跟海连生病,你都不在我们身边,在那远不可及的皇宫中,照顾着那一对尊贵无比的皇子与公主。你看看,你现在好好看看,脱下那一身华袍,换上粗布麻衣,那皇子公主与我们有什么区别?那李五根本就不如我!而那李文治就是一个连尿都不敢撒的胆小鬼,跟海连站在一起就是一个发育不良的瘦鸡,娘,为这两个人,咱们这一路颠簸吃尽苦头还会性命不保,这样值得吗?”

董氏听玲儿的话越说越不对,手上拿着木条子照着她脸就是一抽:“住口,两位小殿下的名字是你能喊的?越说越不像话,你跟海连能跟两位小殿下比?两位殿下是天之娇子,你俩就是两泥地里的泼猴,给他们提鞋的份都没有。”

“娘!”玲儿捂住被抽出一条红印的脸,眼眶红起来,“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她李五处处不如我,却是公主,而我刘玲儿就是贱民一个!”

董氏看着丢下烧火棍哭奔出去的女儿,怔愣了一下,随即叹了一口气,没有管她继续烧火做饭。

第004章

晚饭做好,董氏伺候着三个小主人用膳,鹏奴捧起董氏做的香喷喷的肉羹汤,夸道:“好吃!还是嬷嬷做的肉羹汤香,芸娘做的就是没嬷嬷的好喝!”

董氏笑道:“小世子喜欢就多喝点,以后路上我天天做给你喝。”

坐在李十一旁边的海连捧着手里的米糊糊,闻着身边的肉香,吮了吮自己的手指:“娘,我也要喝肉羹汤。”

董氏道:“不许闹,这是三位小殿下的膳食,你哪能吃。”

海连瘪了瘪嘴,眼睛眨了眨眼看要哭,李文治很友爱地将自己的碗递了过去:“海连,我的给你喝。”

海连开心地接过来,还没喝就被董氏阻止:“没有规矩!这是小殿下的膳食,你怎么能跟殿下抢吃的!你知道现在食物有多紧缺!大家都吃不饱肚子,你还想喝肉汤!”

海连被训,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不明白道:“哪里紧缺了,明明五姐姐和十一哥哥顿顿都有肉汤喝,为什么我跟姐姐只能喝米糊糊吃野菜。”

李五看着董氏训斥海连的画面,前世面对这样时常发生的场面,她是没有任何感觉的,过惯了被人高高捧在上面的生活,她早就习惯了这样的事,可是在经历了两年流浪如乞儿一样的生活,她深切体会到了这个世界对底层的百姓是多么不公平。此刻看着委屈不已的海连,李五道:“奶媪,给海连也盛一碗肉羹汤吧,海连跟十一一样大,都在长身体,不能总饿着,得吃些好的。”

董氏摆手道:“不用,海连他野小子一个,身体皮实着呢,你看他都比十一殿下高半个头了,现在肉食那么珍贵,哪里有他喝的份。”

“我和十一本就吃的少,这么一大锅肉汤,我们喝不完的。”

“小世子在这里,怎么喝不完,小世子喜欢奴婢熬的肉羹汤,就让他多喝一点。”

李五瞪了一眼旁边正狼吞虎咽的小胖球。

鹏奴正喝得欢畅,看身边的人突然都将视线转向他,而那海连更是一副小可怜的模样看着自己,忙放下汤碗:“嬷嬷,我其实也不大饿,这一锅汤肯定喝不完,让海连跟着我们一起吃吧。”

董氏虽然嘴上不同意自己的儿子与三位殿下分食,可心里怎么能不疼自己的孩子,见着三位小殿下都这么说了,便也不坚持了,转身盛了半碗肉汤递给自己的小儿子:“三位小殿下心善,海连,你得记得三位小殿下对你的好,来,拿去吃,捧好了,别洒了啊。”

海连捧着热碗,口水都要滴进去了。这一路尽是喝米汤野菜汤,清汤清水,连油沫都沾不到一点,眼前这可是一碗稠稠的肉汤啊。他捧到嘴连刚要喝,斜里伸出一只手突然将碗打翻了,一碗热汤全洒到他身上,他没反应过来,双手还保持着捧碗的姿势,便被突然出现的玲儿粗暴地扯了过来:“不许喝!你是我弟弟,不许喝!”

“哇……”海连大哭起来,“娘……娘……哇呜呜……”

看着一碗肉汤被糟蹋,董氏又气又急甩了玲儿一个巴掌:“你胡闹什么,难得你弟弟能喝碗肉汤,你就这么糟蹋!你是不是骨头贱啊!”

“娘,就是饿死,我们也不吃施舍的东西!”玲儿捂着脸,一脸委屈又倔强,拉起嚎哭的海连道,“海连,跟姐姐走,我们是贱民,是贱骨头,不配与公主皇子坐一起,不配喝他们的肉汤!”

“你,你这死丫头,站住,我就该饿死你个没良心的,快,向三位殿下认错!你认不认错?认不认错?”董氏拿起一根木条开始抽玲儿,一边抽一边骂。

场面变成一团闹剧,海连的哭声,董氏的打骂声,玲儿的尖叫声,夹杂在一起乱成一团。

李五看不下去了,出声阻止道:“奶媪,别打了,算了,重新给海连盛一碗吧,我中午吃得饱了些,现在不饿。”

李十一一听李五这样说,立即乖巧坐好:“十一也不饿,肉汤都给海连喝,奶媪别打玲儿姐姐了。”

董氏听两位小殿下如此说,流下泪来,看着不服教的大女儿:“玲儿,你太不懂事了!五殿下和十一殿下是主子,咱们是奴婢,你怎么能当着主子面如此胡闹!这要是还在长安城,在皇宫里,你这么冒犯皇族,一顿板子就能打死你!”

玲儿不服道:“这里不是长安,他们也不是皇城里尊贵无比的公主皇子,他们跟我们一样,是逃亡的流民!娘,你看看,他们穿着这一身粗布麻衣,跟我们有什么区别,他们是人,我们也是人,凭什么好吃好喝地供着他们,我们却要忍冻挨饿!”

“……就算两位小殿下穿着粗布麻衣,也是你的主人,是尊贵的公主皇子!”

“不,我不承认,长安城都被叛军攻破了,圣上都被抓了,唐朝灭了!灭了!没有皇上,他们就不是公主!就不是皇子!”

“你,你你——”董氏听到这般大逆不道的话,气得差点晕过去,狠狠一枝条抽在她脖子上,直接抽出一条血印子,“你是不要命了是不是?这种掉脑袋的话敢说!住嘴!你给我住嘴!”

对于玲儿突然爆发的情绪,李五是没想到的。她记忆里的玲儿是个乖巧得有些怯弱的小姑娘,从不主动靠近她,总是躲得远远的,在角落里用闪烁的眼神打量着她跟李文治的一举一动。

以前她以为这是乖巧怯弱,现在才明白,这是隐忍嫉妒。

前世的她自恃身份,逃亡的路上一直不肯脱掉下公主衣裙,觉得这是自己身为公主的尊严,所以直到最后,玲儿都没在她面前表现出一点不满来,没想到这一世才脱了那一身锦缎华服,玲儿便忍不住挑战她的权威了。

是啊,在这还年幼无知的玲儿眼里,权力这大到无法想像的东西,只是她那一身漂亮的衣裙而已。

“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这么吵?”

突然的声音传过来,将在场几人吓了一跳,便见宁康公主在两名禁卫军的陪同下站在不远处,皱着眉看着眼前几人,也不知道在一旁看了多久。

董氏吓得赶紧跪了下来:“奴婢的小儿不懂规矩,奴婢正在训斥,惊忧公主殿下,请殿下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