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五怔了怔,今天是撞了什么邪,为了避桐油漆味躲到这偏僻院子,竟连着撞见有人翻墙进来。
李五不想多惹事,刚想装做没看见转身走开,身后人低呼了一声:“五殿下!”
李五转过身,见那人身形敏捷地翻墙跳落在地,大步走到她身边,半跪了下来。
李五惊讶道:“徐侍卫?”
徐敬仪低头行礼道:“徐敬仪拜见五殿下。自代州来的使者进京,我就打听到李继勉身边跟着一个与殿下年纪相仿的小厮,想着会不会是殿下,一直在找机会去见您,可惜一直没找到机会,直到今日听闻玄凉宴请了李继勉等人,这才寻了机会来见殿下,殿下你这两个月过得可好?十一殿下呢?是否也安好?”
“我很好,十一也很好,李继勉虽然霸道蛮横,但心肠不坏,对我和十一尚算和善。这里很危险,你冒然闯进来实在太莽撞了,还是快走吧。”
“五殿下不必担心,我来长安后改名换姓投奔了玄凉,现在是这府中的侍卫。殿下进府时,我就已经注意到你了。刚才廉公子在,我不方便进来,等得他走了,这才进来相见。”
“这就好。”李五放下心来。
“恕属下冒昧,敢问五殿下与那廉公子是否早已熟识?我刚才看你二人行为颇为……呃……,他……知道殿下的真正身份吗?”
一墙之隔加上他二人说话声音很小,徐敬仪透过墙上的花格只看得见玄友廉蹲着身子紧紧抓住她的手,并未听到他们说了什么。
“他只是把我当成府中小奴,并不知晓我是谁。”
“五殿下。”徐敬仪犹豫了一下道,“你可知道,那玄友廉声称自己找到了先皇嫡子,认亲台那边也鉴明了身份,这几天搞得满城皆知。我一度也以为他找到两位殿下了,看到五殿下后,我才确定他是找了两个冒牌货。他大概还不知道自己找的是假的,想以此事向其父邀功,却不知冒牌货一旦被揭穿身份,他必将落个欺君罔上的罪名,恐怕连玄凉都保不住他。”
李五道:“徐侍卫,你可知道他找的那两个假冒的孩子是谁吗?”
“这倒没打探到,他将那两孩子保护得很好,我跟踪了他多日,都没有找到那冒牌货的住处。”
“是玲儿和海连。”
徐敬仪震惊:“怎么会是他们?这么说,五殿下早就知道这件事了?”
“董氏自幼照顾我跟十一,玲儿和海连也是跟我们一起长大的,对我们的情况熟悉无比,就算是宫中老人来盘问也不会盘问出缺漏。孩子的容貌本就不甚鲜明,又过去了大半年,胖瘦高矮都有变化,除非是极熟识我俩的人,否则根本就辨不出他俩的真伪。然而曾侍奉在我身边,还有父皇母后身边的人,现在大多都不在了,在这世间能证明我俩身份的人,已经没剩几人了。”
徐敬仪道:“那又如何,虽然旁人没办法揭穿这两人的真假,但一旦被送进皇城,面见圣上,皇上肯定能认得出来,皇上是您的叔父,自幼宠爱你俩,还时常接你们去他的王府中玩耍。”
李五沉默了一下道:“如果玄友廉根本就不会送他俩进宫呢?”
徐敬仪道:“若他不送两位殿下进宫,他又如何邀赏?”
“玄友廉知道玲儿和海连的身份是假的。事实上,玲儿和海连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冒充皇族,是玄友廉一手布置了一切,至于他背后有没有别人指点,我不能确定。”
“这么做他能得到什么好处?”
“如果是我,”李五侧头,想了想道,“我设计让两个足以以假乱真的人来冒充先皇遗孤,制造舆论扩大声势,让所有人都相信这两人就是先皇的嫡子与嫡女,并准备送进宫时,我会找个理由让这两人彻底消失,将他们好好的藏起来。以后一旦有机会,便会搬出这两人,以拥立先皇遗孤皇室正统的名义起兵。”
“那玄友廉年纪轻轻竟有这般深沉心思?”徐敬仪说完,突然意识到什么,表情复杂地看向眼前这个年纪比玄友廉还要小的小公主,比起玄友廉有这样深沉的心机,眼前这个稚嫩`女孩冷静分析的心智更加可怕。
李五没注意到徐敬仪在用什么样的眼光看她,她心里也有些不确定玄友廉是否有这样的心计,因为在她的记忆里,玄友廉并不是一个心机深沉之人。
“徐侍卫。”
“在。”
“明日我便会跟着李继勉离开京城,也许几年都不会再有机会回来。等我走后,如果一切如我所料,玄友廉将声势造大后就将玲儿和海连藏起来,那么……廉可为主。”
“五殿下的意思是?”
李五认真的看向徐敬仪:“如果玄友廉真的是那么聪明的人,你可以效忠侍奉他,获取他的信任。他虽然身份低贱,此刻落魄,就凭他这份心机与谋略,必不是池中物,不会久屈人下。等他以后起势,你将是他身边心腹重臣。”
“敬仪谨遵五殿下吩咐。不过——”徐敬仪犹豫了一下道,“五殿下,玲儿和海连冒充你和十一殿下,你竟一点都不生气吗?”
李五笑了笑:“现在情势这么复杂,各方势力蠢蠢欲动,我与十一尚且是隐瞒身份不敢露面,玲儿和海连却在这时被推到风口浪尖的位置,对他们来说是天大的福还是灭顶的祸,谁也不知道,以他们的格局和性格,恐怕每天都过得提心吊胆,惴惴不安,我又何必生他们的气?行了,时间不早了,宴席应该快散了,你走吧,万一被人看到了就不好了。”
“是,五殿下,您多保重!属下……告退。”徐敬仪知道今日一别,也不知多久甚至多年后才能再见,心情沉重起来,半跪下去,深深地低头再次行了一个礼,这才离开。
此时天已经黑透了。
不一会先前送她来的婢女打着灯笼过来了,瞧她窝坐在地上:“小弟弟,快快快,起来回去了,我瞧着屋里的人吃喝得差不多了,要是你家主人出来见不到你,以为你不守规矩,那你麻烦可就大了。”
“嗯,我们回去吧。”
两人赶到宴厅门外时,大门恰好打开,喝得半醉的李天元和李继勉被人扶着出来。
李五走过去,李继勉便推开那个扶他的婢女,身子往李五身上一靠一压,两人的身高差,让他的手肘弯曲时正好搁在她脑袋上,就如扶着一根栏杆一般舒适。
“今日多谢玄将军美酒佳宴款待,阿勉与哥哥这就告辞了。以后若有机会,玄将军路过代州,务必停留几日,让我们也尽一尽地主之谊。”
“好,一定的。靖明、风益,送贵客。”
李五单薄的身躯吃立地撑着人高马大的李继勉向前走去,无处不在的桐油漆异味以及这人从手臂上传递过来的重量,她觉得自己真要喘不过气来了。
第029章
出了玄府门上了马车,李五的下巴被人捏住不得不抬起来,与眼前刚才还装得半醉的男人直直对视:“你干嘛?”
“你脸怎么了?。”李继勉脸上看不到醉意,不过一张嘴就是浓浓的酒味,这一口味没差把李五熏过去。
李五捂着鼻子道:“桐油过敏。”
“过敏?那是什么意思。”
大概在李继勉这样身体强健、皮糙肉厚的人的认识里,压根不会理解居然有人会对气味什么的产生这么大反应。
“我不能闻桐油味,一闻就会全身痒,起小疹子,严重话还会呼吸困难甚至昏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