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徘徊花期近,花盛人不归。五里外,河谷亭,盼至。”
李五握着信纸,犹豫了片刻道:“备马,开城门。”
李五骑上马带着五百名士兵就要出城,李十一听到玄友廉送信约见李五,匆忙赶来阻拦,却没有追得上她,看着她带着一队士兵扬长而去。
李五抵达一片原野,一望无垠的绿茵草地上,一条小溪缓缓淌过,小溪边立着一座质朴的木亭,亭中坐着一个单薄寂寥的身影,而在木亭后方的十五丈外,站列着秩序井然的梁军。
李五示意身后士兵原地待命,跳下马,独自往溪边小亭走去。
人听到了声音抬起头向她看去,淡淡道:“你来了。”
玄友廉没有穿盔甲,也没有一点帝王的架子,穿着一身样式简单的淡色长袍,头发用一根白玉簪子束在头顶,分明是多年前他还只是一个小侍郎时的打扮。
李五看了看自己一身的甲胄,将腰刀解下,扔在了亭外,这才跨入亭中。
“我一个人坐在这亭中,无聊地数着天上飞过的飞鸟,一直在想你会不会来见我。数到两百三十一只的时候,终于等到你了,坐。”
玄友廉的态度平静地出乎李五的意料。他摆出那样不计后果、猛烈血腥的进攻姿态,她以为再次见面,他会是暴跳如雷、怒不可扼的模样。
李五在他对面坐下:“陛下,好久不见。”
“不必违心地叫我陛下,你若承认我是帝王,又怎会离开我。小五,你陪伴在我身边那么多年,从无二心,忠心耿耿,我以为你已经完全归顺于我,结果一切都是假的,你自始至终都没有忠诚于我。”
李五道:“对不起,骗了你。”
玄友廉道:“灭了两王之乱后,你对我说你要出城巡视五日,那时你就准备离开了,对吗?”
“是。”
“那为什么还要回来,为什么冒险劝降申屠元建,为什么……助我夺`权登基。”
李五沉默了一下道:“因为那样……我就再也不亏欠你了。”
“呵……”玄友廉苦笑起来,“原来是不想亏欠我,我却宁愿你心中对我有所愧疚。小五,你看,亭外那簇野生徘徊花开得多漂亮啊!”
李五侧头看向亭外,刚才进来时她的注意力都放在玄友廉身上,倒没有注意这亭外正盛开着一朵朵鲜艳如血的徘徊花。
“还记得我二十岁生辰那日,你跟我说的话吗?你对我说,以后我每年的生辰都会送我一束徘徊花,你还说,‘过了今夜,便是重生’……我以为那是我俩的开始……”
玄友廉站起来向李五走去,俊美皎洁的脸上满是忧伤。他伸手握住她的手:“小五,跟我回去好吗?你离开后的每日每夜,我痛苦得几欲发狂,小五,回到我身边好吗?”
李五感觉着手上传递来的热度,缓慢地摇摇头,抽出手:“对不起,我做不到。”
得到这个无情的回答后,玄友廉身子震动,下一刻他突然动作粗暴地她抱进怀里。她大惊,举手反抗,却被他钳住双手,死死地揉进了他怀里。缠纠之中,她身上坚硬的甲胄勾破了他身上华贵的衣料,而他也终于吻上了那两片总是向他吐露无情字眼的红唇。
唇齿交缠中,血腥味在弥散。
李五终于挣脱出双手,用力将他推开,他被推得后退一步,伸手抹去唇角被咬出的鲜血。
“陛下!”
“将军!”
亭外驻扎的两方军队见着亭内两人突然纠缠在一起,只当发生了什么变故,迅速向木亭奔来,片刻前还安逸清静的木亭瞬间被两方军队密密麻麻地围在了中间,彼此虎视眈眈,战斗一触及发。
玄友廉厉声道:“谁让你们过来的!朕的命令你们忘了吗!退回去!”
李五亦转身冲涌过来的士兵道:“回去,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靠近这里。”
双方士兵们面面相觑,迟疑了片刻,不得收回兵器,撤回到原地。
木亭四周再次变得清静空旷起来,然而亭边的草木却被刚才涌过来的士兵们践踏得东倒西歪,碾落成泥,包括那一簇野生的徘徊花从。
鲜红的花瓣散落于地,鲜艳如血。
李五走下台阶,花丛被践踏得不成样子,连一朵完整的都没有,她环顾一圈,拾起了落在青砖上一朵相对完整的徘徊花,转身递向玄友廉:“后天就是你的生辰,这朵徘徊花便当是我最后送你的生辰礼吧,从此以后,我们不再相见。”
见玄友廉伸手接过那朵徘徊花,李五转身便要离开,便听身后人道:“五公主殿下。”
李五的身体僵住,这个称呼是第一次从玄友廉的口中出现,然而上一世,他却一直这么叫她。
自卑又谦顺,恭敬又深情。
李五转过身道:“你叫我什么?”
玄友廉看着她的眼睛:“你知道吗,在高陵城昏迷的一个月,我做了一个久远的梦,我梦见了那个我自幼时起就一直困扰我的破碎梦境的全部。”
玄友廉看着呆在原地的李五,向她走近,伸手抚住了她的脸:“在梦中,我爱上了一个女子,爱得发狂,爱得心碎,然而她却一点都不爱我,从始至终没有正眼看过我一眼。我只能卑微地在她熟睡的时候亲吻她,却被她发现,她用我送她的镯子砸破了我的脑袋。然后在她嫁给我的当晚,她递给我一杯毒酒。”
李五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窒住了。
玄友廉留恋地最后抚过她的脸颊,收回手:“我不知道那只是我一个荒诞的梦,还是说那就是我的前世,但是无论梦境还是现实,你从始至终未爱过我,是我一厢情愿以至万劫不复。我原以为那个破碎的梦境指引我今生与你相逢,现在才知道,它是想让我记住梦里刻骨铭心的痛,警告我不要再爱上你。”
李五移开视线,不敢看他的眼睛:“如果你想跟我讨论你虚无缥缈的梦境的话,那我们之间没什么可聊的了,我在此先告辞了。”
“李五。”玄友廉的眼神彻底变冷,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既然今日你无视我的恳求,不愿随我回去,那么从此以后,天下之争,群雄逐鹿,你就是我的死敌。你为了李唐江山,负我两世,我发誓有我玄友廉在一日,绝不会让你如愿复立唐朝!这个天下,朕绝不会放手!”
李五脚步停顿了一下,却没有说话,直直地向亭外走去,直到离开也没有转头看他一眼。
玄友廉目送她带着浩浩荡荡的人马消失在视线中,再也克制不住腹部剧烈的绞痛,俯身吐出一口鲜血来。
自李五离开后,他的数年未曾发作的胃症彻底复发了,也是那时,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昏迷的那一个月所做的梦,不是梦,而是他的前世。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他都得不到她。
作者有话要说: 你问我为什么今天连五千字都没码到,因为……在剁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