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在我眼里,这么多年来晋王也只在面对梁文昊时才会无所顾忌地玩笑怒骂,我便觉得,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对他来说,终究还是应该有所不同的。
不然人活这一辈子,来的时候无牵无挂,去的时候孑然一身,那到世上摸爬滚打这一趟又还有什么意思呢?
不如做条咸鱼还能体现一点价值,三毛钱一斤呢。
梁文昊虽然大大咧咧,却并不笨,君墨清的怅然他看在眼里,便忍不住讪讪问道:“君师父,您是不是对我挺失望的啊。”
君墨清眯眼:“哦?”
梁文昊瞬间汗哒哒:“君师父您每次打算罚我的时候都这个表情——别这样我都二十五了绝对不要再顶着道德经在校场上跑十圈!”
君墨清:……
人太蠢就无敌了,君墨清揉了揉眉心,终于决定不和梁二货一般计较,便将茶盏放到一边,站起来整了整衣摆,开口道:“走吧,去看看你那位新得的美人。”
梁文昊翘着腿纹丝不动:“我对他可没什么兴趣。”
君墨清目光幽深地看了他一眼,暗自叹了口气,便开口唤道:“战玄,你同我一起去。”
我略一怔愣,便反应过来他是在叫我,立刻翻身下到走廊,推门走到他们两个面前。
梁文昊眼睛一亮,兴致勃勃地站起来:“落地无声,你这轻功在战白之上,什么时候我们两个切磋切磋。”
“还是免了吧。”君墨清弯着唇角,在一旁不咸不淡道:“你与他切磋怕是不好。”
梁文昊疑惑道:“怎么?”
君墨清笑了笑:“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梁文昊:“自然是真话。”
君墨清:“你武功不好,会被他不小心打死的。”
梁文昊:“……那假话呢?”
君墨清:“你武功不好,不至于打死,但会被他不小心打残的。”
梁文昊:……
“你学识不够,武功又不好,学海无涯,不论年纪老少,你正是应该奋发向上的时候。”君墨清笑得和蔼可亲:“来,为师这里有本道德经,你顶在脑袋上绕着宅子跑上十圈,跑累了就拿下来看看,既锻炼身体,又增长学识。”
梁文昊:“……君师父你这么小心眼一定是跟正涵那小子学的吧。”
“你说反了……”君墨清轻笑着摇摇头:“唉,也不是我为难你,只是我们这狐狸窝里出了你这么只白兔子,为师真是恨铁不成钢啊。有你这样的学生,别人岂不是都要误会我君墨清是个好人了?”
说完他便装模作样地叹着气,背着手自顾自地走了出去。
梁文昊于是内牛满面地转头对我说道:“战玄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喜欢阿白了吧。”
我:……
身边都是这种小狐狸大狐狸老狐狸,梁小侯爷其实也挺不容易的,怪不得对战白一见钟情了。蠢萌对二货,王八对绿豆,只有战白才懂你的心……
为了避免被不小心误伤,我无情地抛下了失意体前屈脱力跪地的梁小侯爷,特别顺服地跟在君墨清身后去了前厅。
俞子夷见到君墨清,立刻站起身来,恭敬地拱手行礼道:“君先生,您当年一首青玉案名动天下,晚生便想该是如何惊才艳艳的人物,今日一见,果然谦谦君子,瑟兮僴兮,赫兮咺兮,令人叹服。”
他面色同卢定云一般极白,给人感觉却完全不一样——眼神太利,即使低垂着头,那些藏在心里的野心也仿佛要从身体里溢出来一般。
君墨清笑笑,扶起他执着他的手一同落座,开口道:“不过虚名而已。我倒觉得子夷胸有丘壑,引人侧目呢。我听人说你也颇有才名,为何不去参加恩举,却屈居于此?”
俞子夷微微眯眼,滴水不漏道:“士为知己者死,华大人以上宾之礼待我,我自然竭尽全力回报。”
“背靠大树好乘凉……”君墨清却笑笑,盯着俞子夷的眼睛不紧不慢道:“可这大树,若是有一日倒了呢?”
俞子夷瞳孔倏然放大,又猛地一缩:“君先生何意?”
“圣上得知汾州一事,天颜震怒,想必华大人已经得知了消息。可御史是梁小侯爷,你们便想着要混过去,是也不是?”君墨清紧紧盯着他的眼睛,语声渐渐转为低沉:“若是一点血也不流便想将事揭过去,我只有四个字,绝无可能。”
俞子夷食指微微一弹动,脸色却依旧沉静:“君先生的意思是……”
君墨清轻轻一笑:“华大人与梁家一衣带水,小侯爷自然是站在你们这一边的。这也不单是我的意思。”
俞子夷眉头略微皱拢:“还望君先生指条明路。”
“华大人总该明白,他真正要保的是什么。”君墨清用茶水沾湿手指,在桌上写了个“车”字。
丢卒保车。
俞子夷霍然起身,朝着君墨清一拜:“君先生的意思,晚生明白了。”
“天色已晚,你先歇下吧。”君墨清并不接他的话,淡淡道:“不必着急,好好想想,再给我答复吧。”
俞子夷抬眼,犹豫道:“那小侯爷那边……”
“怎么,你还想去伺候他不成?”君墨清笑道:“子夷安心,文昊不过同你开个玩笑罢了,不必当真。我知你一向洁身自好,他胡闹惯了,损了你的清名,我替他给你赔罪了。”
俞子夷一惊,连连摆手:“君先生不必,晚生当不起。那晚生这便告退了。”
君墨清颌首,他便连忙退了出去。
我正乖乖地充当着自己的移动背景板,君墨清却忽然转过头来对我淡然一笑,道:“战玄,你信不信,等到了上庸,不必我们动手,华为然便会为我们准备好一份大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