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林挑起了眉毛,“很好。”他又说了一次,“很好。没错,我并不是无偿服务,但我也不会收取你的费用,因为事实上是我的老友詹马可委托我跑这一趟的。与你案件有关的一切费用都会由他付清。”
“詹马可?”玛西娅娜迟疑地问。
“金玫瑰贸易公司的掌权人,掌握着欧洲相当一部分稀有魔法材料的国际进出口。如果你还需要提示,他们的总部在西西里附近的一个没人找得到的离岛上。”
“……西西里。”玛西娅娜喃喃地说。“可是他们为什么要帮我?我祖父已经脱离了……”
“詹马可让我不要提他,但是他说,如果你一定要追问,就给你看这个。”他递过一张食指粗细的纸条,“不要弄丢了。詹马可让你有空去做客。”
纸条上面只有短短的一行字:复仇是唯一的正义。
玛西娅娜低头,捏紧了纸条,当她再次抬起头来时,一双蓝眼睛亮得像是磷火。
她露出了今天进入校长办公室以来的第一个真正的笑容。斯内普看到这个笑容时,觉得格兰芬多的小母狮又回来了。
邓布利多十指交叉放在办公桌上,沉稳地开口,“那么,弗林大律师,你对玛莎的案子有什么看法呢?”
“您和我都清楚,这案子弄到今天的地步,和她关系不大。”理查德·弗林又恢复了他那笑容满面的模样,仰在椅子上,双手充满感情地挥舞,“玛莎……她就像是一只小鸟,撞上了两只滚滚的车轮,被裹挟着前行,晕头转向,遍体鳞伤。”
“小鸟。”玛西娅娜面无表情地重复。
房间里(外)三个对她有些了解的男巫都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没错,小鸟!”弗林不为所动,继续他激情澎湃的演讲,“而那两只车轮,一只名为巴蒂·克劳奇,另一只……”他一只手摊开,戏剧性地向邓布利多一伸,“名为阿不思·邓布利多。”
玛西娅娜和邓布利多同时挑了挑眉,却都没出言反驳,穆迪只是眼神锐利地盯着弗林。斯内普低头思索了片刻,很快也想明白了其中关键,不由得有些赞叹起来。
“我要为你进行无罪辩护——你不会在阿兹卡班待一个月,也不是一周,甚至一天,不,你的脚尖都不会碰到阿兹卡班的土地,我要你完全无罪地被开释,连罚款和社区服务都不需要!”弗林站了起来,凑近玛西娅娜,双眼精光四射,“你会清清白白地走出威森加摩,比初生婴儿还纯洁无辜。”
“你还没问过我是不是真的清白呢。”玛西娅娜指出。
“唉哟小甜心这种细节没人关心。”弗林随意地挥一挥手,邓布利多不赞同地皱了皱眉。
“您不认同我的看法吗?”理查德·弗林机敏地看到了邓布利多的表情,“罗尔是个食死徒,他的死活根本没人在意,实话说,连他老婆都不关心——凯瑟琳·罗尔爱她那只名种猫狸子比爱她的丈夫多得多了,如果不是背后有人唆使,她早就领着丈夫的遗产到巴斯度假去了。你以为现在大部分坚持要给玛莎定罪的人是为了罗尔吗?是反感玛莎吗?不!刺激他们神经的是巴蒂·克劳奇几年前得势的时候,以暴制暴的行径。克劳奇任命魔法法律执行司司长时所产生的冤狱太多,大众还没淡忘,他们把愤怒投射在玛莎身上——你看,同样是傲罗,同样是在嫌疑人身上使用过当的手段,一下就让他们想起了克劳奇。他们恐惧,怕你一旦被判无罪,就意味着魔法部在对极端鹰派的态度上有所软化,怕这意味着克劳奇重新得势。恐惧!什么慈悲的念头在恐惧面前,都像是火炉上的一片雪花一样脆弱。恐惧会让他们觉得,让你这只可爱的小鸟儿牺牲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邓布利多镇定地开口,“我倒认为,真正的悲悯之心即使在生命受到威胁时也不会熄灭。我们在历史上一而再再而三地看到人们冒着生命危险救助不幸的同伴,甚至是陌生人。”
“您是一名伟大而高尚的巫师,”弗林尖锐地说,“然而不幸的是,决定玛莎命运的大部分人都是庸庸碌碌的普通人罢了。而且,比他们更加害怕的是福吉,我们能力平庸的老福吉,靠着克劳奇家悲剧才当上部长的老福吉,他怎么能忘记克劳奇当年是多么受欢迎呢?可怜的福吉部长,他永远都不会有克劳奇的才干和魅力,而玛莎你的出现再一次提醒了他这点。你就像他鞋子里的石子儿一样让他不自在。玛莎,他不认识你,甚至从未见过你,可康奈利·福吉比任何人都热衷于把你扔进阿兹卡班,因为他必须坚持你的做法是不可取的。只有这样才能贯彻他的政治观点,一如既往地把克劳奇摁死在国际魔法合作司那个养老职位上。说起福吉,校长您不也是让他不舒服的人之一吗?”弗林看向邓布利多,颇为几分调侃地耸了耸肩,“说实在我都要同情福吉了,他在这个位置上真是食不甘味,每看到一个比他有才能的巫师就担心对方是不是要把他从部长的宝座上拱下去。可是福吉这人啊,我早上出去遛个狗都能碰到三个比他更有资格当英国魔法部部长的人——你说他日子过得有什么意思。”
斯内普差点笑出声来。他觉得自己简直有点喜欢这个大律师了,随之他又悚然一惊——这种魅力……这样能够让人轻易产生好感的才能,虽然斯内普本人从未拥有,但不妨碍他警惕拥有这种太过有用的品质的人。
“如果说被用来挑动大众情绪的是巴蒂·克劳奇,那么让幕后推手真正想要对付玛莎的,无疑是您了,邓布利多校长。伟大的人总会招致嫉妒,忌惮,甚至是仇恨,伟大的人未必会因此受损,但他身边的人就不好说了。您和穆迪先生的友谊让人觉得您的手伸得太长,不过好在穆迪先生怎么也快退休了,可是玛莎……这么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又浑身打满了你的标签,她被人阴谋陷害只是迟早的事情。”
“那么,你有什么建议呢?”邓布利多仍然十分平静地问道。
“对于后者,我们不用理会,他们费了这样大的功夫,和我们是不死不休的。然而我们可以争取前者,也就是被他们煽动的大部分人。我们要让他们看到……”弗林把双手放在玛西娅娜肩上,“你非但不是克劳奇,不,你是克劳奇反面。如果说他是一个辣手无情的老练政客,你就是一个勇敢的、天真的年轻姑娘,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面临了致命的危险,不得不面对你年轻生命中最可怕的噩梦,鼓起勇气保护自己。在这过程中,一着不慎……唉,即使是最有经验的傲罗也有时难免在交手中出手太重。我们要提醒他们,你们的工作是怎样危险,你们是一群鲜活的年轻的生命,时刻要在黑巫师手底下保护自己和更多无辜民众的生命。”
弗林蹲在玛西娅娜面前,一手托着她的下巴,把她的脸左右上下打量了一番,“完美。你是完美的代表,青春,美,天赋高,纯血,还有,最绝妙的……坚强外表下的脆弱。”他后退一步,用一种艺术家般着魔的热情说,“就是这种眼神,这种直击人心的眼神,就是这个——清澈,迷茫,又困惑。”
弗林站起来,双手抱胸,“你的头发需要打理。”
“什么?”玛西娅娜迟钝地说。
“我的助理会和你联系,”弗林飞快地说,“你的头发需要造型,还要买几套衣服。噢,别忘了,最近不要吃得太饱,也不许化妆,你的相貌太偏美艳了,不够惹人怜爱,要瘦一点、弱一点,保持现在这种苍白脆弱的感觉才好。下周一我给你联系一个记者招待会。”
“……记者招待会?英国巫师界只有《预言家日报》一份报纸。”玛西娅娜呆滞地说。
“别傻了,《预言家日报》的记者当然少不了,但我也会叫上《女巫周刊》,《魁地奇画报》的撰稿人。我要英国所有的巫师,只要识字的,都讨论你和你的案件。我要求情信雪片一样淹没威森加摩。”
“等等!”邓布利多疾言厉色地站起来,“我不能苟同你这种操纵民意,愚弄大众的做法。”
“噢,不赞同我的手段吗?”弗林轻松地耸耸肩,“不用我的话,你们打算怎么办呢?我想您最多做到亲自为她辩护吧?您有几成把握威森加摩会无罪释放她呢?即使是您也没有完全的把握吧?毕竟就算是最支持您的老伙计,也会认为在阿兹卡班待几周这种轻判是双方都能满意的结局,不是吗?我想想,您上次在威森加摩前辩护是为了那个……叫什么名字来着……哦对,西弗勒斯·斯内普,他在获释之前不也在阿兹卡班待了一周吗。不过这个小女孩,”弗林点一点玛西娅娜,“哪怕进去一个小时,出来的时候也只会剩下一个好看的皮囊喽。我是无所谓,反正詹马可的脸面我是卖了,我也不缺客户。”
他掏出秘银壳的怀表看了一眼,“你们不用我帮忙我就回去了,我最喜欢的甜点店再过三十分钟就要关门了。我跟你说,他们的蒙布朗……”弗林把右手三根手指撮在一起亲吻了一下,“最棒的。”
“答应他。”穆迪粗哑的嗓音响起,“丫头,答应他。”
“阿拉斯托?”玛西娅娜有些迟疑。弗林脸上露出胜利的微笑。
“阿不思,对不起了,可是这是玛莎。她就好像我的女儿一样,不……她就是我的女儿。老伙计,我相信你,我敢把我的命交到你手上。可是这个不行。我不能冒这个风险。”
邓布利多长长叹了一口气。
斯内普的眼光转到玛西娅娜的脸上,他吃了一惊。
年轻姑娘碧蓝的眼睛里浸满了泪水,大滴大滴的泪珠沿着她瘦得凸出的颧骨和纸一样白的皮肤往下滚。她的鼻尖和嘴唇泛出粉红色。
“阿……阿拉斯托……”她抽抽嗒嗒地拉住穆迪的长袍,把脸埋在里面嚎啕大哭起来。
斯内普吓住了。他从没见过玛西娅娜·拉罗萨哭泣——作为霍格沃兹最刻薄最可怕的教授,每一届至少六成的女生都在他的课堂上哭过,另外四成都在不同情况下被他作业的评语或是当面的批评骂哭过(斯莱特林除外)。但这个曾在魁地奇比赛里摔断手,被麻瓜拳击手围着殴打,听说自己要被摄魂怪亲吻时都没有掉一颗眼泪的女巫,现在像个小女孩一样哭得头发凌乱,满脸眼泪。
穆迪用力往回扯自己的长袍,居然没扯动,非常不自在地说,“好了好了!哭什么!臭丫头别哭啦!”
玛西娅娜还是哭得一抽一抽,瘦削的背脊抖得和风中落叶一般。
穆迪终于发飙了,十分凶恶地大吼,“不许哭了!”玛西娅娜条件反射地抬起头用手背一抹脸颊,嗝了一声,却果然收了眼泪。
斯内普瞠目结舌——难怪拉罗萨从不怕他。斯内普把自己和穆迪从外形、气势到威慑力上全方位比较了一番,觉得自己果然输了。
邓布利多饶有兴味地看着,弗林则是站起来掸一掸袍子,微笑着说,“玛莎,有什么可哭的呢?穆迪先生做出了最正确的决定。你以后才知道,好处多着呢。你非但不会获罪,不,我会让英国的巫师们都爱上你。以后你就会知道这多么有用,等他十年二十年,老克劳奇以前的位子还有福吉现在的位置,你也不是不能想一想。但这几天……记得,不许吃得太饱。”
他笑容可掬地转向邓布利多,“邓布利多校长,今天真是麻烦您了。下回做客我给您带马卡龙,我知道巴黎一家店做得顶好的马卡龙。”
说完,弗林欠一欠身,转身离开了。
那一杯冷透的红茶和没有动过的蛋白小饼干孤零零地放在他方才坐过的椅子上。
穆迪哑着声音说,“阿不思,我真的很抱歉。”
“不,阿拉斯托,请不要这么说。你做得对,我有时太自大了,你的选择是对的。虽然我还是认为手段是重要的,但是有远比它更重要的东西。年纪大了,有时候会忘记……为了保护我们爱的人,我们是可以什么都不顾的。”
听见邓布利多这么说,玛西娅娜又劈里啪啦地掉起眼泪来。这次穆迪倒没骂她了,只是十分笨拙地拍了拍她的脑袋。
斯内普站在门后,愣愣地看着她一直哭,邓布利多则变出一条看着就十分柔软的手帕递给她。
“那么玛莎,看来我们要和弗林大律师合作了。你对他说的话有什么想法吗?”
“想法?”玛西娅娜鼻尖眼睛还是红红的,却垂下了眼睛,“我会合作的。我会去做发型,扮演一只脆弱、迷茫又困惑的小鸟儿。无论如何……我不会把灵魂乖乖交给摄魂怪的。”
她拈过弗林碟子里没被碰过的蛋白小饼干塞进嘴里,慢慢咀嚼着。
“不过说实在……我平生最恨马卡龙。”
邓布利多微笑了,“真巧,我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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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查德·弗林此人我写得很嗨——现在大家知道了吧,玛莎的微笑是跟谁学的。玛莎从一个直肠子陀枪师姐变成了笑面虎,弗林在其中居功至伟。
穆迪:臭丫头打什么机锋,还讨厌马卡龙,讨厌法国佬就直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