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邓布利多一整天都不见人影,麦格教授也还没有出院。乌姆里奇找到了——被马人吓得不轻,现下正住在校医室里。玛西娅娜暂时担负了麦格教授的职责,和另外三个院长一起维持着学校的秩序。然而这一切都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平静。
其他教职工们也许只有隐隐的预感,私底下讨论着小道消息的学生们也不明白,但是玛西娅娜和斯内普都清楚,伏地魔的计划虽然被挫败,魔法部也被迫承认了他的回归,但这并不意味着仗变得好打了。正相反,如今伏地魔再无顾忌,未来只会比现在艰难十倍。
周五晚,邓布利多终于回到了霍格沃兹,让玛西娅娜到校长办公室一趟。
“我听西弗勒斯和莱姆斯讲述了昨晚的全部过程,你和西弗勒斯做得很好——就是我本人在也未必能做得更好了。”邓布利多温和地说,“我必须感谢你们,在我离开的时候把一切都处理得井井有条。尤其是你,在西弗勒斯之后接手了教导哈利大脑封闭术的任务,这点至关重要。”
“谢谢,可最终还是没什么用不是吗?”玛西娅娜挫败地耸了耸肩。
“不,并非无用。我相信哈利已经学会了宝贵的一课,差点失去一位亲人和置朋友于险地的恐惧会让他成长的。”
“说起亲人,我们的伤员怎么样了?”
“哦,相当不错!”邓布利多愉快地回答,“西里斯已经醒了,治疗师说没有永久性的损伤,可是需要休养。阿拉斯托正闹着要出院,他恢复得很好。米勒娃今天早上也醒了,可是治疗师坚持要她再留院观察两天……真是难为她了。”
“那……哈利呢?他怎么样?”
“他需要休息,但是除此之外很好。我告诉他西里斯还活着的时候那孩子脸上的表情……”老巫师停顿了一下,脸上出现了一丝怅惘哀伤的表情,可很快他就摇了摇头,微笑了一下,“我很为他高兴。不是每个人都有第二次机会的。对哈利来说,如果西里斯昨晚不幸死去了,只怕他会背负上害死教父的内疚……”
邓布利多又顿住了,良久才说:“愧疚是太过沉重的东西,哈利年纪那么小,拥有的亲人那么少,如果连西里斯也有不测,那对他来说太过残忍了。我很高兴你救下了他。”
玛西娅娜点了点头,“这是我份内之事。”她低下头:“关于哈利……”
邓布利多平静地看着她:“我猜到你有疑问。在我回答你任何问题之前,我想问你——你是否曾把昨晚目睹的、哈利身上发生的事情告诉别人?”
玛西娅娜摇头:“纳威,哈利,伏地魔和你我是所有的知情人了。”
“那就好。”邓布利多松了口气,“我想请你暂时保守秘密。这事情关系重大。”
“……好。”她沉吟了片刻,“关于我所见的一切,我有一些猜想。”
邓布利多没有出声,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其实自从哈利能够说蛇佬腔开始,我就注意到他和伏地魔之间非同寻常的联系。蛇佬腔也就罢了,谁都不知道波特这样古老的家族是不是和斯莱特林有什么血缘关系,可是哈利一而再再而三地梦见伏地魔,甚至可以感知到他的情绪、听到他下达的命令,这就极不寻常了。”
她顿了顿,“发现这一切时,我的猜测是,伏地魔在十五年前攻击哈利时,那个强大的反咒不仅摧毁了他的身体,也伤害了他的灵魂。由于他曾经制造过多个魂器,灵魂已经很不稳定,也许那个杀戮咒扯碎了他的一小缕灵魂,附在了哈利身上,以致他们之间产生了这种神秘的联系。”
她小心地观察着邓布利多,可老巫师脸上的表情无法捉摸,她的话没有牵动他脸上的一丝肌肉。于是玛西娅娜继续说下去了。
“当然,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灵魂虽然神秘,可是据卡萨斯研究,如果只是非常小的一缕,没有承载足够多的记忆和个性,其实不能有什么作为。随着哈利年纪增大,力量变强,他完整强大的灵魂迟早会吞噬或是消灭那一缕入侵的灵魂。可是我昨晚见到的一切改变了我之前的猜测。伏地魔居然可以附身在哈利身上,这种联系比我想象的要强大得多……那一片灵魂比我想象的要强大得多。”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紧紧盯着邓布利多:“如果我猜测,在哈利身上的那片灵魂,不比附在那条蛇身上的灵魂弱小,你会说我判断错误了吗?”
“我不会这么说。”
“那么……”她颤抖起来了,“那么……哈利他也是……”
“我不希望你使用那个词。”
玛西娅娜双拳紧握,用尽全力控制住自己,她闭了闭眼睛:“一定有办法的。卡萨斯的笔记里虽然没有提过如何取出活体身上的入侵魂片,可是一定有办法的。我在那条蛇身上做过不少实验,你肯定也研究了很久……”她执拗地看着他,“一定有办法。”
邓布利多的脸疲惫而哀伤。
玛西娅娜摇头:“我们不能伤害哈利。”
“当然不能。但哈利必须死去,而且必须死于伏地魔手上。”
“你是什么意思!?为什么?”
邓布利多没有回答。
“不。不行。”玛西娅娜坚决地摇头,“我们毁掉别的魂器,杀掉伏地魔,然后我们可以带哈利去找最顶尖的黑魔法研究专家。也许那魂片根本不会苏醒呢!”
“玛莎,你最大的弱点就是在面对无法接受的事情时会盲目乐观。”邓布利多尖锐地说,“在亲眼看见过伏地魔附身到哈利身上之后,你还是认为他无法利用它占据哈利的身体吗?如果我们消灭其他魂器,杀死伏地魔,把他逼得无路可走,你觉得魂片会不会苏醒抢夺哈利的身体?等到那时候,我们的胜负不提,哈利才真的是没有一点生路了。”
玛西娅娜呆住了。她直愣愣地瞪着桌面想了很久,把嘴唇都咬出了血。最后,她颤抖着把脸埋在手里,“我办不到……我们该怎么再面对那孩子?他是个好孩子……还有那张詹姆的脸和……和莉莉的眼睛。”
“你可以,而且你必须办到。”邓布利多的声音里带上了一种坚定的冷酷,好像一只把她从悲伤的泥潭里拖出来的铁手,“三年前,你说你要帮助我,那一天你就作出了选择。被瞒在鼓里也许更快乐,可是玛莎,是你自己说要知道真相的。这就是真相的代价。”
玛西娅娜把惨白的脸从手掌里抬起,她碧蓝的眼睛灼灼发亮,邓布利多的蓝眼睛里也燃烧着可怕的亮光。此时,这一老一少脸上的表情出奇相似,那是一种混合着脆弱和坚定、恐惧和勇气、叛逆和顽固的表情——这是面对不可抵抗的命运时,仍要以凡人之躯试图拨动命运巨大车轮的反叛者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