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依依的心一抖,她强颜欢笑,望着吴洛宸,等他的下文。
“你与乞丐帮私交甚好,狗蛋为你丧命,你也很悲痛,朕明白。皇后娘娘也有感于乞丐帮的义气和忠心,特地央求朕为赐‘天下第一帮’的名号给他们,赏赐黄金万两为天下树立忠义榜样,让世人效仿。朕觉得,这办法甚好。而且,狗蛋忠义两全,应该成为世人之表率。虽说他不是朝廷中人,不过万事都有破例,朕给他一些些追封,也不为过。”吴洛宸缓慢说完后,又问一句:“阮姑娘,你说朕说得对不对?”
阮依依望着落下的第三个黑子,沉默不语。
从正面说,乞丐帮会因为她而重新振作荣耀,从反而来说,假如阮依依没有答应吴洛宸的条件,乞丐帮将会被朝廷封杀,从此消失在江湖之中。
阮依依越想越后怕,她的唇开始不受控制的哆嗦着,如果不是因为颜卿紧紧的握着她的双手,她肯定会因此而手脚惊鸾。
阮依依觉得自己惩罚霍钦已经够心狠的,但是跟吴洛宸相比,她真是小巫见大巫。吴洛宸可以为了他想要的平衡和利益,不惜拿整个乞丐帮来陪葬。
“阮阮,别怕。乞丐帮的历史比无忧国的历史悠久,吴洛宸只不过是虚张声势。”颜卿知道阮依依是关心则乱,马上提醒她:“自古朝廷和江湖都是井水不犯河水,吴洛宸想对乞丐帮,付出的代价也不会小。他是皇帝,不会这么傻,做损人不利已的事。”
阮依依听到颜卿的分析后,顿时放松下来。
颜卿见她不再紧张,笑道:“阮阮,你可以反击了。”
阮依依歪着头看了看吴洛宸,拿起一个白子,落盘,说:“我师傅是仙医,仙医自古不受朝廷控制,虽然肩负保护无忧国的责任,但是,没有任何人可以要求仙医一族去保护皇族以外的人。”
吴洛宸变了脸色。
阮依依又展颜一笑,再落一子:“我虽不是仙医传承人,但是,我的血是小皇子的治病良药。有我在,必保小皇子身体无恙,我若死了,小皇子当然可以健康成长,只是少了味药就会多一份风险。”
吴洛宸紧握拳头,指节泛白,发出咯咯声响,听得很碜人。
阮依依正犹豫是不是要下第三子,颜卿拿起她的手将那白子落下,轻声在耳边教她:“霍家有功于朝廷,但是功高盖主,所以才生了这么一个不肖子孙祸害民间。霍钦并未死,只是多受点苦痛,并且不能传宗接代,对百姓,与无忧国,都是大幸!”
阮依依默默听着,一字不落的重复着。她说的越多,吴洛宸的脸就越青,到最后,吴洛宸面如死灰,就连那平时看上去透着无比威严的双唇,此刻都紧抿成一条缝,压抑着他内心巨大的怒火,以及对阮依依不敬的憎恨。
此时,棋盘上放着三枚黑子三枚白子,两人势均力敌,竟再无话题可以谈论。两人沉默的收了棋盘,一盘接一盘的下。结局总是阮依依输,吴洛宸赢。
阮依依估算着时间,颜卿的隐身术怕是支撑不了太久,她有些心浮气躁,想找理由结束这无休止的围棋,但每次一开口,就被吴洛宸堵了回去。
隐身术一日只能使用一次,一次最多半个时辰,最多只有一柱香时间,颜卿就要离开。
“皇上难道打算一直坐在这里下棋?今天是渺烟姐姐三七,依依怕渺烟姐姐要回来看看,冲撞了皇上。”
们乞帮赐。吴洛宸慢悠悠的下着棋,摆弄着棋子,很专心似的,好象一点都不忌讳这是死人住过的地方。他已经恢复了平时的样子,是一个睿智,阴险,讲究平衡和权术,舍小顾大,丢卒保帅的讲政治的皇帝。
“不知道阮姑娘有没有听说过,五天前,无忧国突然爆发了瘟疫,各地官员束手无措,无人控制。毒花也随之蔓延,渐渐逼近京都。阮姑娘身为仙医的徒弟,想必应该是有办法的。”
阮依依正想问颜卿是否知道此事,颜卿已经点头,忽然意识到阮依依看不到他的运作,拍拍她的手背,说:“为师知道,这些日子正在与你师叔商议。”
阮依依没有回应。颜卿怕她伤心要带她回佛牙山,可是她坚持留在京都不肯走。但是现在无忧国受瘟疫侵扰,他们不可能袖手旁观。这令颜卿很是为难。
吴洛宸见阮依依若有所思,又说:“王仕青升为御医尚缺资历,但若能与你们一同防治瘟疫,立了大功,回宫后再提为御医总管,也不为过。”
阮依依还是没有表态,颜卿也在认真思考瘟疫的事,两人都等着吴洛宸后面的话。
“霍家已经把霍钦受伤的消息传到西北大将军那,朕连下了五道圣旨才稳定了他。假如矛盾继续激化,逼得霍家起兵造反,朕能不能当皇帝不要紧,天下黎民百姓只怕不但要受瘟疫之苦,还要受战乱纷争。试问,身为仙医,又是如何守护无忧国?”
“瘟疫之事皇上不必担心,我与师傅自会处理。”阮依依不等颜卿再教她便自作主张的应承下来,但是,霍钦之事,她没有松口:“民女只知道治病救人,国事战事,一概不知。”
吴洛宸也不着急,他指着棋盘说道:“都说下棋如人生,其实道理很简单,不管你会不会下,如何也得,到最后,还是要看对手。比如今天,就算是朕下赢了又如何,阮姑娘只要抱着棋盘耍无赖的说声我赢了,输赢便不重要。原因很简单,阮姑娘的身上没有肩负责任,所以可以肆意妄为,但是朕,还有你的师傅颜卿,却不能如此!”
这回,轮到阮依依抿嘴。
一柱香时间已经到了,颜卿不得不得离开。临走前,他反复交待阮依依什么都不要答应,一定要回来跟他们商量之后,再做决定。
可是,当吴洛宸和阮依依离开笼雨楼时,颜卿和项阳分明看见吴洛宸神情愉悦,而阮依依,一直苦着脸,许久都不肯说话。
“小祖宗,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快点告诉我啊!”颜卿离开笼雨楼时,将他知道的前半段已经告诉了项阳,但是后半段,谁也不知道。
阮依依犹豫了很久,最后她对着颜卿说:“师傅,我说了,你别生气……”
颜卿和蔼的摸着阮依依的脑袋,温和的说:“我何时生过你的气了?”
阮依依勉强笑笑,有些郁郁寡欢的说道:“我答应了皇上,放过霍钦。”
“为什么?!”颜卿和项阳异口同声的问她。
“皇上说,霍家现在是狗急跳墙,如果我不去救霍钦,逼急了他们就会造反。一造反,就有战乱,死伤无数。这笔账,到时候要全部算到师傅你的头上,因为你护国无力!师傅,你想想看,哪次打战不是无伤无数,这么多人命全算到你身上,能不遭天谴嘛!”
“傻瓜!”阮依依刚说完,颜卿就把她抱在怀里,心疼的说:“真是个小傻瓜!霍家哪里是说造反就造反的!他是在诓你!”
“兔子急了还咬了,还何况霍家出了这么多大将军。师傅,我知道他在诓我,可是,哪怕有一分的可能性,我都不能让它发展下去。师傅如果遭了天谴,阮阮怎么办……”阮依依说着说着,湿润了眼睑,将头埋在颜卿的怀里,暗自叹气。
项阳见事已至此,也不能改变,便问她:“你要如何治霍钦?”
“不是我治,是师叔你去。”阮依依忽然破涕为笑,说道:“还要劳烦师叔去做老好了,把那血管里的银针取出来,顺便再拿药给他们敷。鞭伤和银针都能治好,不过阉了就是阉了,回天乏力,这个我可管不了!”
颜卿见阮依依一会笑一会哭,知道她此刻心情极为复杂,以至于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所幸她是个天生乐观的女孩,虽然心里很苦闷,但她不想他们担心,故事事欢笑。
吴洛宸再三逼她,无非是看出她是个心底善良之人,最易成为突破口。而阮依依退让,则是不想波及无辜。更何况当前瘟疫横行,天下的恩怨也比不过天下苍生的安危。
阮依依识大体,才会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吴洛宸的要求,明知道是陷阱也跳下去。至于霍钦,不育这件事已经是不可逆转的事实,也算是给他一个教训,希望他能知错就改,别再祸害人间。
项阳见阮依依与吴洛宸已经达成协议,便没有再多说。第二日,便去了霍府医治霍钦,多日盘旋在京都上空的凄惨叫声终于停止,霍安邦态度终有缓和,息事宁人。
四月初四,据说是个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