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依依低头不语,就是不肯答应颜卿。她有着不祥的预感,颜卿跟她说这些,仿佛就象是临终告别一下,这种感觉,象海边突然掀起的巨浪,把她打懵了。
“我知道,师傅是想用附灵符将这些纸人化成真人,就象阮阮一样,去上阵杀敌……”阮依依不想颜卿这么做,但她知道,在这种情形之下,颜卿一但决定要这么做,谁也拦不住。
阮依依不想拖颜卿的后腿,但是,刚才颜卿用血救了灵鹊,长时间布了结界,没少花灵力。以前颜卿怕阮依依总跑出去惹事,在国公府布结界,她以为很容易,现在才知道,这有多伤身体。
现在,颜卿还要施血使附灵符,把刚才阵亡的士兵的灵魂全都引渡到纸人上,再利用他们冲锋陷阵杀敌突围。拖着时间等袁铁轩来救 人,这不但是损耗灵力的事,还会要了颜卿的命。
颜卿正是因为知道有这个可能,才会这样对她说这番话。
阮依依想哭,可是她不愿意颜卿牵挂。她强忍着眼泪,低着头,闷闷说道:“师傅,我……”
“师傅答应阮阮,不会有事的。师傅是仙医,阮阮忘了?”颜卿的话并没有取到什么安慰作用,阮依依也不管有多少人在看,扑在他的怀里,双手环腰,不停的,低声的,呢喃着,只有颜卿才能听懂的不舍。
颜卿抱着她,双手缓慢的抚摸着她。
这次,比以往都慢,细致得,连她的每一根头发丝都没有放过。脸颊,布满泪痕,看得颜卿心疼,怎么都吻不干,瘦弱的背在不停的颤抖着,柔软的腰肢因为哭泣变得更加的无力,全身的重心都倚靠在颜卿的怀里,薄薄的云锦月裳之下,是颜卿爱不释手的身体。
吻,如雨点般,落在阮依依的脸上,沿着颈吻到手。
房里所有人都退了出去,包括齐浓儿。阮依依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她死死的拽着颜卿,就是不说话,只是一个劲的哭。
她知道,自己和颜卿迟早都会面临分离,但她总是美好的想像着,那将是白发苍苍儿孙满堂之时,两手手握着手,含笑离世。她想像不到,除了死亡还会有什么情况会令他们分开,却没有想到,原来这种情形会来得这么的快。
她没有权力阻止颜卿,因为他是仙医,他要保护无忧国,要用他的生命来实践他的使命。她甚至不知道该如何阻止颜卿这自杀式的行为,她寄希望于自己的伤心能令颜卿忘记这个责任感,哪怕做个逃兵也好。
她只要颜卿好好的永远和她在一起,所谓国破山河,又有什么重要的。
颜卿哄着她,就象从前一样,哪怕她因为起床气而娇纵哭闹时,耐心又疼爱的哄着她。阮依依终于哭伤了,她气息率紊乱,突然被自己呛着,大声的咳嗽起来。
“师傅,我陪你,我会使毒针,能帮你杀几个是几个。”阮依依恳求颜卿,将他抱得更紧:“师傅,你说过,不跟阮阮分离的!你让阮阮跟着你一起去杀敌好不好?师傅,你别扔下阮阮不管!”
“傻瓜,师傅怎么会扔下你……”颜卿将她飘散在外面的碎发都整齐的捋到耳后,摸着头上的露水珍珠,心疼的说道:“师傅舍不得阮阮的……”
阮依依傻呵呵的笑了,她听到颜卿说舍不得离开她时,笑得特别开心。她不在乎生死,只在乎是否与颜卿一起。如果真得要死,她宁愿自己先死去,这样,她就不能承受没有颜卿的生活。至少,她是这样自私的期望着,先死去的是她而不是颜卿。
“这精灵指戒,可以唤醒所有精灵。阮阮你无论走到哪里,只要有精灵,你就可以借着这精灵指戒唤他们出来。”颜卿的手缓缓的在精灵指戒上摩挲着,他深情的说道:“以后,师傅就和阮阮住在有精灵的地方,陪着阮阮玩耍,可好?”
阮依依不安的点头,她拉着颜卿的手,继续恳求他:“师傅,我还会下毒,大不了,我帮你撒毒粉,好不好……”
阮依依一心哀求颜卿,她不知道,这个时候,项阳悄悄的走了进来,无声的做着口型,告诉颜卿,纸人剪好,霍安邦又要发起新的一轮攻击。
颜卿知道,再晚,他们就要全军覆没。
颜卿心疼的吻了阮依依的额头一下,抬头时,突然说道:“你还不下手!”
随着颜卿的话间,阮依依突然后颈一痛,昏了过去,倒在颜卿的怀里,不醒人事。
是项阳在立掌为刀,悄悄站在她的身后,将她打晕的。
颜卿抱起她,刚要说话,项阳赶紧摆手说道:“我没敢下重手!我知道她身子弱,我下手很轻的。”
颜卿无奈的笑笑,抱着阮依依来到谨嬷嬷那,将乾坤袋绑在阮依依的腰间,诚恳的请求道:“还请两位嬷嬷,帮我好好看着她。如果她醒来,千万别让她跑出来杀敌。”
谨嬷嬷和年嬷嬷受宠若惊,连声说好,接过阮依依将她放到床里,默默的坐在旁边守着她。
桌上,摆满了大小各一的纸人。颜卿将纸人全都收归到一起,单独来到另一个房间,割破食指,开始在纸人上画符。
他每画一道符,就念一段附灵咒,他的每一滴鲜血顿时绽放出绚丽光彩,照亮了屋子,也照亮了外面,大火的光晕也比不过他的色彩,刚死的士兵灵魂听到他的召唤,蜂拥而至,附着在纸片之上,瞬间变成一个穿着盔甲手拿刀剑的禁军护卫。
齐浓儿和吴洛宸都站在门外守着,不一会儿,就看到一个士兵走出来。紧接着,那房间仿佛有了魔力,不过一盏茶时间,就陆续走出了三十多人。
项阳见人数差不多,便重新编排队伍,将纸人和真人混合在一起。他私底下告诉那些受伤的护卫,由他们负责保护纸人不被火烧,其它的,则由纸人冲锋。
纸人不怕刀枪,哪怕被捅得全身是洞都不要紧,但是,万万不能被水浇被火烧。霍安邦他们根本不知道颜卿会用纸人做兵,只要不被他们看出破绽,足以应付他们一轮又一轮的攻击。
宫女们又剪了一筐纸人,项阳将纸人送进去时,发现颜卿十指已经全部割破,脸色苍白,已经无力站立,而是坐在桌前继续画符。
“师兄……”项阳不忍心再看下去,他想去抢过那些纸人,却被颜卿推开。
颜卿稍稍喘了口气,问道:“多少了?”
“有三百个纸人了。”项阳哽咽着说道:“师兄,不要再画符了,再画下去,你的血就流干了。”
颜卿有些困乏的闭了闭眼,看了看剩下的纸人,问道:“足够突围了吗?”
“够了!”项阳回道:“我们目前只是防守,不让霍安邦和奕世王子冲进来。他们还没有发现纸人的奥秘,所以,一鼓作气,是可以冲出去的。”
项阳见颜卿还有些疑虑,好象还要再继续画符多凑些纸人,赶紧劝道:“我派去求救的人应该快到了国公府和袁将军那,如果我们这个时候突围,顺利的话,可以在沐恩殿与他们汇合。师兄,你还是保存体力,与我们一起突围吧。”
颜卿用手按在胸口,大声的咳嗽了两声。当他的手离开胸口重新放回在桌面上时,项阳赫然看见,一个血手印在他一尘不染的白袍上,触目惊心,骇得项阳上前扶住颜卿,问他:“师兄,你……”
“项阳,还记得如何解锢心咒吗?”颜卿不让他继续说下去,反问他:“你愿意解开锢心咒,拼死一博吗?”
项阳一路杀进宫来时,身上也受了不少伤。虽然上了药止了血,体力也消耗大半。此时,宫里除了那些幸存下来的禁军护卫外,能加入斗争的只有那些纸兵和他们两人,齐浓儿要护着右右的安危,吴洛宸能自保已是万幸。
颜卿这么问项阳,便是要拼出性命去保大家无忧。为了还在昏迷中的阮依依,他愿意以命换命。
项阳点点头,说道:“师兄,我什么都听你的。只是,你已经是强弩之末,我怕你解了锢心咒,现了真身……”
“事到如今,不必多言,就这么办吧。”说完,颜卿在项阳的搀扶下,离开了房间。刚打开房门,就看见齐浓儿抱着右右站在门外,吴洛宸手执利剑,蓄势待发。
“师兄,你们刚才说的话我都听见了,我已经向皇上解释了,我们一起解了锢心咒,带着右右和皇上冲出重围。”齐浓儿说这话时,神情无比坚定。
为了她的孩子,她的后宫,她的王国,她可以付出一切。
颜卿点头,对项阳说:“你去跟谨嬷嬷和年嬷嬷打声招呼,帮依依换上宫女的衣服,叫她们跟着我们趁乱逃走。还有,皇上也要脱下龙袍换上太监服,这样就不会那么引人注目。”
齐浓儿一听见颜卿要带阮依依走,小声的抱怨了一句:“早知道就别打晕她,还能帮帮忙。现在人事不醒的,拖累人。”
颜卿正在着手准备解除锢心咒,并没有听清齐浓儿的话。
项阳走过她身边时,有意的掐了她手背一下,把她拉到旁边,小声说道:“浓儿,你怎能这样无情?”
“无情?二师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齐浓儿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气恼的说道:“明知道现在是用人之时,大家都拿刀拿枪的要想办法突围!你倒好,把她打晕了!现在她一点忙都帮不上,还要我们花力气把她抬出去!师兄被猪油蒙了心,难道你也傻了!”
项阳哪里还有时间跟她理论,齐浓儿的话是有些道理,但太过自私无情。他摇头叹气,劝道:“浓儿,这个时候我们应该团结一致。依依如果醒着,师兄一定会分身去照顾她,你是希望师兄一心一意为你,是想让他只照顾依依?”
项阳的话说中了阮依依的心坎,她立即闭上了嘴,没有再提意见。项阳见她安静下来,这才赶紧去找谨嬷嬷她们。
吴洛宸听见了他们的对话,见齐浓儿趁项阳离开时悄悄的递了个瓶子给他,问:“这是什么?”
“阮依依闻了这瓶子里的药后,很快就会醒来。”齐浓儿见吴洛宸将信将疑的样子,立刻说道:“我知道皇上想要她,这次,只要能平安突围出去,浓儿必当尽力帮忙,也算是浓儿报答皇上这些年明知道浓在宫里做错了事也没有责罚的恩情吧。”
吴洛宸收了瓶子,却并不急于离开。齐浓儿急了,与他交头接耳:“仅凭我们三人之力,想护皇上平安有些吃力。阮依依跟我师兄学了些本事,她会为了右右拼命的。皇上,难道你舍不得?”
吴洛宸冷哼一声,甩手离开。他等项阳交待完谨嬷嬷后,自己换了身太监服,趁没人注意时,将那瓶子交给了柳翠。
“待会放在她鼻子底下闻闻,很快她就能醒来。你告诉她我们在突围,要她全力保护皇后和皇子。”吴洛宸如此交待。
柳翠接过瓶子点点头,眼看谨嬷嬷和年嬷嬷手忙脚乱的安排宫女们,悄悄的放瓶子放在阮依依鼻子底下晃了晃。
“你在做什么?”年嬷嬷刚把宫女太监们归拢好,见纸兵和护卫们都站好队形将她们团团围住保护她们,自己便和谨嬷嬷进房来扶阮依依,看见柳翠坐在房边,警惕的质问她。
柳翠悄悄的将瓶子塞进被子里,说道:“我想来叫醒阮姑娘,待会突围,她总是昏迷不醒的,怎么走路?”
谨嬷嬷上前仔细查看了一下,阮依依并无大碍,便说道:“仙医有意让阮姑娘昏迷……我和年嬷嬷会扶着阮姑娘的,柳翠姑姑多虑了。”
柳翠讨了个没趣,见自己的任务也完成了,讪讪笑的离开。谨嬷嬷和年嬷嬷用力架起阮依依,将她护在宫女中间,只等颜卿他们一声令下,准备突围。
这时,颜卿、项阳和齐浓儿并肩而立,随着他们三人整齐一致的咒语,三人突然变身。一团白气过后,站在他们面前的,竟是三只动物。
“天啊,原来仙医是雪豹……皇后娘娘竟然是野猫精,国师……是只公狐狸!”人群立刻一片哗然,许多宫女都吓得两腿哆嗦,特别是看到雪豹那双赤红血眸,在黑暗中犹如两团怒火,里面充满嗜血杀机时,有几个竟然失禁,尿湿了裤子。
颜卿对着项阳和齐浓儿点点头,三人心领神会的慢慢走到朝凤殿宫门。霍安邦和奕世王子已经按捺不住的发起最后的攻击,大门被外面的一波又一波的士兵撞击着,正在顶住宫门的士兵看见他们到来,纷纷退到后面,安静的等待宫门被撞开的那一瞬间。
终于,随着轰然声响,宫门被撞开了。外面,有拿着弓箭的射手,有举着火把的士兵,更多的,是挥舞着刀剑如洪水般涌进来的叛军。
不远处的假山上,站着笑得猖狂的霍安邦和奕世王子,身边,则是坚持不肯离开要亲眼看到吴洛宸灭亡的婧贵妃,蒙亚则象个隐形人似的,如木桩一样立在他们身后。
“哈哈哈!吴洛宸,你也有今天!”霍安邦一声狂笑,突然发现并看见颜卿等人,只见一只雪豹身形矫健,奋力冲出,将冲到最前面的士兵纷纷咬喉而死,再将他们的尸体甩向人群中,将他们都吓破了胆,不由自主的退让到十尺之外,停止了攻击。
野猫的身上正驮着一个包袱,里面绑着右右皇子。他全然不外面的血雨腥风,正咬着手指酣然入睡。公狐狸一身血红,个头介于雪豹和野猫之间,站在雪豹旁边,突然开口说话:“进攻!”
随着公狐狸的一声令下,纸兵和护卫们开始发起攻击。护卫专门攻击那些拿着火把的敌人,而纸兵们则大无畏的冲向那些舞刀弄剑的士兵。箭雨从天而降,护卫们纷纷躲在纸兵身后,只见纸兵全都被射成了刺猬,却没有一个人倒下,连箭都不拨,继续冲锋陷阵。
霍安邦何时见过这种情况,一时愣住,忘了指挥。他们的士兵立刻乱了阵脚,以为见了鬼,吓得不停后退。
颜卿化身雪豹,现了真身,野兽血液中固有的最原始的嗜血,在解除了锢心咒之后,变得更加疯狂。颜卿燃尽了身体里最后一丝灵力和内力,带领着项阳和齐浓儿,发狂的嘶咬着冲上前来的所有敌人。
霍安邦驰骋沙场多年,也是第一次看见这种情形。颜卿他们身上早就失去了原来的颜色,鲜血染红了他们的皮毛,刺激着他们的神经,唤醒了他们对血的狂热追求。
齐浓儿的真身是野猫,她的利爪,每抓一下,便入骨三分。项阳身为公狐狸,身姿敏捷,异常狡猾,他总是轻而易举的绕到人的背后,在别人回头反击时,给颜卿创造机会,狠狠咬住颈部,一口毙命。
“霍将军,刚才那狐狸的声音,分明是项阳国师。”奕世王子不可思议的说道:“这三只动物……难道是他们三师兄妹?”
“有可能,他们都是从佛牙山出来的。据说他们的师傅老叟已经成仙,他们是动物化身而来的,也是有可能的。”霍安邦一边观察着战况,一边在人群中寻找吴洛宸。
如果说,这三只动物是颜卿三人,那么剩下吴洛宸和阮依依在哪里。他们明知道突围很艰辛,还带着几十个宫女太监,并分派人手将他们包住整体转移,很有可能,他们就藏身在里面。
果然,就在颜卿他们撕出一个出口,正准备突围时,霍安邦一眼看出,混在人群中的阮依依和吴洛宸。
手中的大旗往那人群中一指,士兵得令,开始转移目标,冲击人群,要将阮依依和吴洛宸抓出来。
谨嬷嬷和年嬷嬷突然发现敌军如潮水般绕过颜卿他们涌向这边,当即架着阮依依要带着她往颜卿那走。
推搡挤压中,阮依依幽幽醒来,迷糊的问道:“这是哪儿?”
谨嬷嬷大惊失色,脱口问道:“阮姑娘,你怎么醒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