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依依回到国公府的时候,鱼娘和老叟正兴高采烈的抱着一大堆布匹到大门口,身后,还跟着一辆马车,上面摆满了绫罗绸缎古玩摆件,刚停住,从上面还滚下个酒葫芦。
鱼娘看到阮依依时很是惊讶,她猛的回头看了一下,发觉她一直认为跟在身后的阮依依正是眼前这个,大惊小怪的将手里的布匹往老叟身上一扔,迎了上去:“依依,你不是一直跟着我们逛街的吗?你什么时候走丢的?哎哟,你没事吧。”
阮依依心中的阴霾,随着这句话,立刻烟消云散。
鱼娘久居水境,老叟又被关在天庭,人间平常能见到的东西在他们眼里都是稀罕货。特别是他们难得熬过千年再次相遇,虽然已经忘记了彼此,但还是重新走到一起,不但难得还很顺利,让旁人看着,心里都是欢喜的。
就在鱼娘问阮依依到底去哪里时,柴智也从外面回来。他骑马从街尾奔驰而来时,引得街边姑娘纷纷侧目欣赏,桃花含羞的盯着他看,直到再也看不见他的身影,才会遗憾的离开。
“鱼娘,老叟……”柴智很自然的跟他们两个打招呼,看到阮依依时,只是滞后半拍,马上礼貌的说道:“你也回来了?”
“嗯。”阮依依怕鱼娘会把他们中途走散的事说出来,徒惹柴智忧心,到时候又要派那些护甲兵整日跟着她,便先应了话,然后马上岔开话题:“鱼娘和祖师爷买了好多东西,你叫人帮忙搬进去吧。”
柴智早就发现鱼娘身后这马车被塞得满满当当的,一挥手,国公府里跑出十几个小杂役,七手八脚的就把东西给卸了下来,搬进国公府里,还拿了些银子给那马夫做跑腿费。
鱼娘还没有从血拼的兴奋中平静下来,反正阮依依没事,她很快就不去细想刚才走散的事,欢天喜地的拉着阮依依去她的房间,把她买来的东西一一抖落了一番。
阮依依心里有事,但她不想让鱼娘担心,勉强打起精神,配合她就每一样物什都点评了一番。鱼娘象三岁小孩般开心,兴奋的差点要给每一样东西取名字,阮依依不忍心打击她,仍然很用心的坐在那里,仔细听着看着,偶尔,找个机会发发呆。
老叟中途总是会溜进来打岔,他的到来解放了阮依依。鱼娘有老叟在旁边吵嚷,也没在意她。阮依依乐得清闲,靠在窗户边呆呆的望着外面的风景,想着自己与吴洛宸的对话。
那晚她去找王仕青的时候,曾听他说过,吴洛宸发疯的时候,朝中上下一片慌乱,全是由齐浓儿暗中主持大局。尽管她半猫半人见不得人,还被罚在后宫不受宠爱,但齐浓儿为了皇子右右能顺利继承大统,想尽办法利用这半人半猫的劣势去吓唬朝中大臣,以前她所拉拢的党羽也暗中给她帮助,力推她辅助右右。
吴洛宸一疯,齐浓儿就垂帘听政,将无忧国治理得妥妥当当。时间一长,众臣也服了她,为了无忧国的未来和吴洛宸的名声,都不再反对。
齐浓儿震住了朝堂,自然不怕后宫。不过,也许是经过这些剧变之后,她也变得豁达,不再阻止吴洛宸临幸其它嫔妃,还主动送女人到吴洛宸的床上去,希望能开枝散叶,多些血脉。
慢慢的,吴洛宸也感知了齐浓儿的真情,两个解了心结,不再有芥蒂。只是,齐浓儿再聪明能干,她还是半人半猫的怪物,为此,她不肯搬离冷宫,一直躲在里面也不让人近身。
只有吴洛宸来看她的时候,偶尔会出现见见面。
当时,阮依依听到这些时,心中还很是感慨,觉得他们两个历经千山万水,看尽人间喜怒悲哀之后,还能重修旧好,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
所以,吴洛宸抓她威胁她先治好齐浓儿时,阮依依内心深处还是有一丝感动的。只是,吴洛宸利用王仕青来威胁她,这个手段,阮依依觉得太过下流,也很气愤。
不管怎样,吴洛宸求的是齐浓儿的平安,而鱼娘他们也是为了这件事而来的。所以,应该不难处理。
一想到这里,阮依依就有了主意。她站起身准备去找颜卿时,就发现他正站在门口,似乎是来找老叟的。
“祖师爷和鱼娘聊得开心,就先别打扰他们了。”阮依依迎了上去,与前些日子相比,今天她平静了许多。吴洛宸的威胁,有效的淡化了她看到颜卿时的喜悦。
颜卿见她说话时淡淡的样子,带着不以物喜不以已悲的超脱,不禁愣住。听到她说她找他有事要说时,脚就不由自主的跟了过去。
阮依依刚在角亭里坐好,下人们就自作聪明的摆上了一壶酒和两个酒杯。
阮依依本不想喝酒珠,看见了便突然的来了兴趣,倒了一小杯,拿在手上来回晃着,不时的小抿两口,然后问颜卿:“明日,你进宫吗?”
“我方才找师傅,就是商量这事。”颜卿坐了下来,他不喝酒,不过看着阮依依意兴盎然的样子,他也倒了一杯,放在那里应景。
“哦,那明日就进宫吧,先把皇后的咒语给解了。”阮依依说完之后,突然觉得自己这是废话。鱼娘他们来本就是打着来治齐浓儿的名号,进宫了,不治她还能治谁,犯不着她在这里多此一举。
看来,果然是关心则乱,乱了,就没有分寸。
颜卿却没有别的反应,只是“嗯”了一声。长长的手指,在杯沿上来回画着圈,明明是一天当中最热的时分,阮依依却觉得这角亭里清爽无比,晒着微斜的阳光,暖烘烘的。
“她是你师妹……那个咒语,是你画的,你知道吗?”阮依依害怕进宫后齐浓儿会把过去的旧账翻出来,便事先给颜卿提个醒。
她见颜卿摇头,想想他这一身冷冰冰的样子,见到齐浓儿肯定也好不到哪去。齐浓儿若是聪明人,应该不会说对自己不利的事,她的担忧,又是多此一举。
唉,今天怎么总是在做多此一举的事呢?阮依依有些沮丧。
“会治皇上吗?”
颜卿抬起眉眼,细细的瞅着她,看了一会儿,才说:“他的失心疯,是心病,不是病。”
阮依依抿着嘴,忍住没有告诉他,吴洛宸的心病就是他们两个给弄出来的。虽说当时颜卿那么做也不过分,但现在他们又跑回来收拾残局,多少有种轮回的错觉。
阮依依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问颜卿:“你有没有本事,让一个人睡着了,然后你进入他的梦境里,带他重回到过去,看他所经历的,令他发疯的场景。”
其实,阮依依是想问颜卿懂不懂催眠术。假如这样问了,她解释催眠术就要解释到天黑,所以阮依依换了一种方法来问他。
既然他现在已经是神仙了,这个应该难不倒他。
颜卿思忖了很久,问她:“你所说的,跟勾魂术有些相似。”
“假如你能做到这点,你可以试试,进入吴洛宸的梦境里,把他带回到五年前令他发疯的现场。我想,只要有时间,让他经常的勇敢面对自己的过去,这心病应该能解吧。”阮依依想了想,又说:“当然,也可能会疯得更厉害,甚至崩溃……假如有药物从中帮忙,这个办法,还是可行的。”
正视自己的过去和恐惧的东西,多而变得勇敢并且不再逃避,这是现代的心理治疗方式之一。阮依依觉得,可以在吴洛宸身上试试。
吴洛宸绑架她威胁她时,他的言行,已经很好的证明了,他想与齐浓儿继续正常生活的意愿。只要有这个意愿,有强大的思想后盾,利用催眠术来治疗他的失心疯,阮依依有五成的把握。
颜卿是第一次听说用这种方法来治疗的,他想了很久,觉得是可行的,便点头说好。
阮依依忽然想起什么,再三交待:“你进入他梦乡的时候,最好是换个面孔……你的脸,会刺激他。”
因为是你把他弄疯的——这句话,阮依依没说出来。
颜卿不是个爱追问的人,他只是点头答应,并不多问。
治疗方案一确定之后,两人又陷入了沉默之中。
阮依依有千言万语,无奈说出来也只是对牛弹琴,所以,她选择保持缄默。倒满了酒杯之后,又是一口饮下,开始觉得身体燥热,被太阳晒得难受,扶着额,说了声再见,便自己跌跌撞撞的往竹屋走去。
颜卿觉得很奇怪,他自见到阮依依后,只要在她附近,心绞痛就会不治而愈。但今天,他明明就坐在阮依依的面前,却没有得到缓解。
他能看出,阮依依心不在蔫,也能感觉到她心里藏着事不肯说。他发觉,当她开心的时候,他便会通体舒畅,当她情绪低落的时候,他的胸口就会闷闷的痛。
总之,他的心里好象有根弦,怎么拨弄全在于阮依依的心情,时好时坏,时强时弱,总是跟随得一步不差。
想着想着,颜卿收了手,酒杯里的酒印着耀眼光芒,那抹小身影,正蹰踟在离他不远处的湖水岸边。
颜卿一甩袖袍,脚点水面,如蜻蜓般轻盈的掠过,拦在了阮依依的面前。
阮依依醉眼朦胧,困意上头,连睁眼都变得困难。
“还有事吗?师……”阮依依刚说到这里,忽然觉得,在颜卿记起她之前,怎样亲昵的喊他师傅都不会有回应,索性不喊,改口说道:“神仙……”
颜卿听着觉得很有种讥讽的感觉,质疑的话脱口而出:“我不是你师傅吗?”
“你是我师傅,只是我每次叫你师傅,你都不理我。”阮依依脖子一梗,摆出一个霸道的样子来。
颜卿上前扶她,低声问道:“你酒量不好?……不好为什么还要喝?”
“喝酒也要理由吗?”阮依依扭头看了看那角亭,突然觉得,那潭湖水之中,波光粼粼的美景之上,她已经独自在角亭里喝了许多天的酒,都是因为眼前这个男人。
结果,他回来后,忘得彻彻底底。现在还反过来质问她为何喝酒,就象他拿把刀捅了她的心还问她为何会流血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