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实安座上宾般坐在一边,时不时趴在窗口向后瞭望,见没有追来的,方才摘下帽子,拢了一下濡湿的长发,缓慢呼吸,平复心跳。
陈嘉扬发动汽车沿东交民巷向前行驶,心中则在思量金九霖怎么突然起了杀心——金九爷这般能屈能伸的大人物,难道就为钱?何况是在外头,金九霖不是最爱面子?
车窗中的景物飞速掠过飞速后退,思绪万千繁杂无端,他正将自己与金九霖的每一通电话从记忆中提出来复盘,试图找出让金九霖突然翻脸的症结,身边的盛实安眯眼吹完了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冷不丁开口道:“是小秦爷。”
这下陈嘉扬胸口一沉,陡然把这件事和秦太太房里那位客人对上了号。
底下人前几日问出刘府近日的客人是从上海来的,阿耿一听“上海”,便觉出不对,因秦太太身份特殊,接待上海来人,太像查问陈嘉扬的身世。
倘若这人正是小秦爷,倘若小秦爷清楚他与金家的渊源,想必清楚他一开始对金之瑜便没存好心,就算盛雩安不动手,他迟早也要拿金之瑜开刃——金九霖是疯了,亲儿子被当盘菜切成了尼,倘若他是金九霖,他今天炸了六国饭店也不为过!
车子转出东交民巷拐上大道,斜刺里小道上猛然冲出两台车,陈嘉扬伸手出窗,开枪便射,几枪射穿三只轮胎,换子弹的功夫匀出只手招呼盛实安,“下去躲着!”
盛实安在小事上死要面子活受罪,在保命大事上却唯命是从,正要往座椅下出溜,失控乱滑的车被一脚刹车冲得摆尾撞来,车侧面猛地磕上陈嘉扬这面车门。
轿车一瞬间几乎离地飞起,又被猛然推入墙根,盛实安脑袋撞上车窗,被陈嘉扬一胳膊按住,方才没撞个头破血流。
而那边司机竟没紧逼,反倒摇下车窗,凉丝丝打了个招呼,“陈哥,有些年头不见,还没换女人?”
陈嘉扬瞥他一眼。平心而论,走马观花见太多,岁岁年年人不同,他没认出这位是谁,不过眼熟,听这三句不离盛实安的话锋,的确是小秦爷无误。
他确认自己最坏的猜想全部成真,沉下脸,倾身过去掰开盛实安手指头,见只是碰红了一片,并没擦破皮,便将她放开,右手按住她肩膀,左手打方向盘倒车,回头看路,信口回答:“不换。”
他动作慢腾腾,叫人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还当他要示弱谈和,一时没人开枪,预备看笑话。车子慢吞吞倒出墙角,小秦爷子弹也上了膛,将将端平,陈嘉扬却猛踩一脚油门,飞快地倒向了巷子里。
一系列动作发生于一刹间,唯有小秦爷后头一台车上有人反应快,抬枪射击,盛实安抱头往下躲,陈嘉扬一拨方向盘甩尾避开。子弹贴着仅存的后视镜飞过,小秦爷也开了枪,这下避无可避,“砰”地穿透车窗钉入后座,同时陈嘉扬手探出窗外射击,小秦爷猛地开门滚下车,险之又险,脑袋上差点没多个血窟窿,待他站稳,陈嘉扬已经倒进巷子里,一转方向扬长而去。
其实多少捏着冷汗,小秦爷今非昔比,当年只是跋扈,如今却不草包,若非占着认路优势,还真不好应付。陈嘉扬绷着心神一脚油门踩到底,盛实安脑子发晕,被这一顿颠簸晃得想吐,想摇下车窗喘口气又怕死,只得按住胃佝偻下腰,一口口喘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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