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多心情悲痛,刚才未往科考上头想,听了这一句,想到好不容易进了潭州书院,却是后年不能参加科考,只觉得眼冒金星,天旋地转,气得昏了过去。
曲长久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忙捏曲多人中,把他弄醒,又请了医师给他瞧看,被告知心情郁结没有大碍,歇了半晚,次日早晨跟师长请了假赶回曲家。
一夜之间,曲家就变了个样,门口挂起两个惨白写着墨字的灯笼,院子里的桂花、玉兰树都披上了白带,堂屋正中摆着一口阴森的木棺,林氏的尸体就躺在棺材里头。
这口棺材是曲快手夫妻早就给林氏预备。
别人家都是晚辈给长辈,到了曲家倒过来。公公婆婆给儿媳妇备棺材。
曲快手穿着灰袍子坐在堂屋的柳木座椅上,离着木馆不远不近。
他曾当了许多年的刽子手,根本不害怕死人。林氏活着时就敢打她,死了更是不怕她会做怪。
邓氏一夜未眠,早晨就开始在厨房与几个族里的堂客张罗着中午的饭食,累得脸色苍白,仍是坚持挺着。
如今家里小邓氏做月子,还要照顾两个小孩子。
她这个当了曾奶奶的人不但要干活,还要干很多的活。
曲快手瞧着一脸疲惫儿孙,高声道:“就等你们回来,给林氏下葬!”
他想了一夜,不得不往通里想。
林氏死就死了,曲多这么年青,这次不能参加科举,正好能在潭州书院多读三年书,巩固学识,下次再参加,更有把握考中。
老族长、曲顺就在堂屋外头坐着。
他们跟曲快手想的一样,李家那边正是喜气洋洋,曲家丧事赶紧办过得了,别弄得李家都跟着晦气。
曲顺叫了曲家堂屋、院子的人,等着曲长久、曲多换了孝服,这就叫站在门外从镇里请来的几个老头子吹起喇叭奏起哀乐,由六个曲族壮汉用三根横木将曲氏棺材从堂屋里抬出来,往曲族埋死人的山里去。
曲多的大儿子刚一岁,因是林氏的长孙,年龄再小也得去,邓氏怕他冻着,里面穿了厚厚的棉服,外头披麻戴孝。
邓氏当婆婆的是长辈就不去了。曲快手心里厌恶林氏不去。
小邓氏做月子、二儿子刚生来两天,都不能去。
曲家送葬的就是曲长久祖孙三人。这就足够了。
李家送了五百两银票,派了李长久、李云霄给曲家壮门面。
贺氏替贺慧淑送了五十两银票。邓影、何敬焱又各送了五十两银票。
曲快手得了这么多银票,自知是沾了妹夫、妹妹的光。
中午曲家摆了十桌饭菜请了帮忙搭礼的曲族人用饭,晚上又摆了三桌请了关系好的老族长、曲顺夫妻等人吃了一顿。
这就算把林氏的葬事办完了,直等着她过了头七,林长久祖孙再去坟上了香,就不管了,以后清明节都不会给她上香烧冥纸。
林氏的棺材刚埋进土里不到一天,镇、县的喜娘就来了四位,都是要给林长久说亲事,还都是未出嫁的大姑娘。
曲家如今的姻亲是开国侯太师李家。别说曲长久,就是曲快手丧了妻,也会立刻有喜娘上门给他说亲事。
这一日中午,刘喜娘穿戴整齐坐着小轿来了。
她不是头一回来。今年逢年过节的来探望李晶晶,就往曲家村跑了四回。上回李家人不在,她还把半扇猪肉放到曲家,麻烦曲快手夫妻转交。
曲快手夫妻跟刘喜娘也是打过交道,对她的印象还可以。
刘喜娘进了堂屋便开门见山道:“老老夫人、老老爷,我又来打扰了。之前我给您们府里说的那位丁大富商,今年做买卖赚了大银钱,都举家迁到了潭州城府,如今将丁小姐的嫁妆提高到三万两银钱。”
曲快手与邓氏被三万两银钱着实惊住了。
这比上回说的三百两多了一百倍,足够曲长久、曲多父子上长安赶考,也够曲家跟随李家迁到潭州城府。
曲家总不能老靠着李家,眼下正是个得银钱的机会。
虽说婆家用儿媳的嫁妆不好,可丁家与丁小姐愿意。
曲家先用着丁小嫁的嫁妆,等曲长久中举考中进士当了官,丁小姐就成了官夫人,丁家也沾了官气,生意都好做些。
曲长久与曲多都在书房读书。两人听到又来了喜娘,心都静不下来,书本半天翻不了一页。
曲长久好多年没碰林氏,除了饭菜能吃荤腥,跟和尚没两样。
他是曾想过娶新妇,可是怕被人指着鼻梁骨骂没为原配守孝一年,更怕后年科考之前小人以此事毁他的名声,让他考不中举人。
曲多自是不想有个继母,可是不忍心曲长久孤独过后半生。
曲快手有些激动的把曲长久叫出来,低声问道:“上回刘喜娘说的那个商人家的小姐,你可有印象?”
曲长久板着的脸微松弛,点头道:“爹,我记得丁小姐。”
曲快手将丁小姐有三万两嫁妆的事说了,感慨道:“丁家是县里的大商户,生意遍布湖南、湖北道。丁家一直很有诚意,前后请刘喜娘提了两回亲。一年多了,丁小姐未嫁人,一直等着你。我跟你娘都觉得好,就看你的意思。”
他越说越觉得当年眼瞎,竟然选了林氏当儿媳妇。
曲长久缓缓道:“爹,我还是一年后再考虑亲事。”
曲快手怔了一下,懊恼的拍拍大腿,摇头道:“我真是糊涂了,忘记你要科考,要有好名声。林氏生了多伢子,外人看来你该给林氏守一年孝。”
曲长久长叹一声,心思也定了,道:“爹,我好不容易有机会进了潭州书院,还是好好珍惜机会,争取后年考中举人。”
“你说得好。”曲快手为几天被林氏病逝孙子无法参加科考的事心情烦闷,听了儿子的话,很是欣慰,对儿子充满期待。
曲长久转身看到曲多愁眉苦脸站在书房门前,知道他听到了刚才的对话,走过去拉着他到书房里,推心置腹道:“你这次没有机会科考,还有下次。你好好读书莫多想。我若是一年后再娶,就带着新妇去外头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