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官在自己屋里坐了片刻功夫,便有人来传话说是王爷要见自己。璃官心里叹了一声,想着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起了身跟着人去见忠顺王爷。
果然进了房,便瞧见忠顺王爷捏着把扇子端坐着。一旁跪着芯官,现在还在抽泣。璃官瞪了其一眼跪下行礼道:“王爷,璃官给您请安。”
忠顺王爷转了转手中的扇子,“我倒是没瞧出来,养了你几年,力气倒是不小。”一路上璃官在心里设想了各种情景,可这种确实不在自己预料之内,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回话。
忠顺王爷倒是没搭理他,瞅了眼跪在地上哭泣的芯官:“我还是喜欢个干净漂亮的,如此倒是坏了兴致。来人拖下去将这芯官发卖给小倌馆子,别太便宜就是了。”
王爷此话一出,璃官和那芯官具是吃了一惊,芯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忙跪行了几步,抱着王爷的腿道:“王爷、王爷、求王爷饶了这次吧……”
忠顺王爷颇为不耐烦,挥了挥手,便有衙役将芯官连拉带拽的给拖下去了,只留下芯官一路的哭号之声不绝于耳。璃官心里更是担忧,这芯官都被如此发配了,那自己又不知会被如何处置。
忠顺王爷掏了掏耳朵:“原本嗓子倒是婉转,怎么一下子就难听成这样!”说完收回视线,用扇子一指璃官道:“你可也想如此?”
璃官忙道:“求王爷宽恕,小的在不敢了。”
忠顺王爷点点头道:“你倒是个有分寸的,我记得你来我府上原名是叫赖尚荣可对?”
璃官听了一惊忙点头,心想原来这王爷什么都知道。只见忠顺王爷眯了眯眼睛道:“你去给我做件事,今日之事我便不罚你了。”
璃官连连点头:“是是是,王爷只管吩咐便是。莫说一件,就是十件百件,璃官也在所不辞。”
第一百八十九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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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是赖家锦衣玉食养着的公子哥赖尚荣,因贾赦查抄赖家后将其逐了出去, 后又因被人卖入南风倌, 之后被人买出送给忠顺王爷, 被唤作璃官,此时正跪在忠顺王爷跟前瑟瑟发抖。
因自己一时气愤, 打伤了王爷新收的小戏子,本想着横竖要被狠狠处罚的,却目睹那颇受宠爱的小戏子被王爷一句话发卖去了小倌馆, 心里更怕, 而接着王爷一句话便将其身份道破, 璃官更是心里发毛。
虽说那惹了自己的小戏子是另自己厌恶,但若是知其会有这下场, 自己也会略略掂量一下。而此时王爷尚未对自己直接惩处, 倒是说自己若是能帮其做件事便不会责罚。璃官哪敢不应, 忙满口应承下来。不过这嘴上应了, 心里却是怕得紧,稍稍一想便知王爷吩咐的事绝不是那么好做的, 可璃官也实在想不明白, 这王爷能有什么事需要自己来做。
忠顺王爷听了璃官满口应承到没有直接吩咐要再做什么事, 只是捧着杯茶啜饮, 璃官此时更是心慌, 双股也打起寒颤,忠顺王爷瞧着觉得有趣,轻笑了一下将茶盅搁下。
“你本是脱了奴籍的, 却被人又卖入欢场,可对?”忠顺王爷慢慢说道。璃官垂着头也不敢瞧王爷的表情,听见其如此问便忙点了头道:“是小人年轻时识人不清,才遭了此事,但有幸能侍奉王爷,小的觉得此生无憾。”
忠顺王爷听了这话“哈哈哈”地笑出声来,兴头上还拍了两下巴掌:“好一个此生无憾。如今人长的粗鄙了,但嘴儿倒是更巧了。不管这话说的是真是假,倒是听得舒心。今日不就是因一匣子芳漱闹的事么,一会儿我赏你十匣。”
“璃官谢过王爷,谢过王爷。”璃官忙磕头感谢,但心里更是打鼓,越发觉得王爷交待的事更不好做,否则怎么还会平白给了赏?
“你家境本还不错,只可惜不懂的分寸,吃里扒外的,也怨不贾赦治你家。若是依了本王的性子,你小子绝活不到今日,你说对与不对?”忠顺王爷言语中充满戏虐。
璃官此时满心苦楚,自己沦落如此也就罢了,自家父母却被如此贬低,而自己却不敢说个不字,璃官此时恨自己的贪生怕死,心里很想驳斥,可话出口却变成了:“确实如此。”
忠顺王爷此时更是乐,笑道:“你小子口是心非的样子倒是着实有趣,罢罢罢,也不逗弄你了。我且问你你可识字?”
璃官点点头:“年幼时曾念过书。不过如今许久不碰,应是手生的厉害。”忠顺王爷点点头,招了招手,便有人捧着笔墨近前,将纸在璃官面前铺开,又递上一支笔。璃官懵懵地接了。
“你且写上几个字与我瞧瞧。”
璃官不敢怠慢,捏起笔开始书写,毕竟许久不练,字写的也就是勉强能看。片刻功夫便写了一首五言绝句。方书写完毕,便有人拾起呈给忠顺王爷看。
“这等字,便是念书时也没认真过。”忠顺王爷道:“不过此时能默出这句'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倒还是有点意思。”
璃官听着也不敢动,心里暗自盘算着王爷这话是何意,今日也着实奇怪,怎么这王爷还让自己写起字来了。难道说要办的事会与写字相关?璃官心里不停琢磨着,可是却一点头绪也没有。毕竟自己在这王府中也不过是如同小戏子一般的玩物罢了,怎么能猜中王爷的心思。
忠顺王爷捡璃官不语,眼珠子转来转去,料定其在揣摩自己的意思,笑道:“我且问你,如今你可还恨贾府贾赦?”
这觉话戳中璃官怒点,璃官暗暗捏紧拳头道:“贾府害我家破人亡,我就是亲手将其拆了,剥皮去骨挖眼剜心也不能解我心头之恨。”
“如此倒还算你有些骨气。”忠顺王爷手指敲了敲桌边又道:“今日本王赏你个好差事。你且听仔细了。如今你年纪也大了,放在府了也是不妥。我给你寻了一双父母,顺便也脱了你的奴籍,送你去学堂读书认字。”
璃官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猛地抬头眼睛直直看着忠顺王爷道:“王爷说的可当真?”等话出了口,才意识到自己唐突了,忙垂下头,重重给忠顺王爷磕了三个响头后道:“王爷恕罪,小人不过是一时情急,求王爷宽恕小人顶撞之过。”
忠顺王爷笑笑道:“这等好事任谁也要高兴一场。不过你也别乐得太早,去了学堂之后,我另有事安排与你。”
此时璃官哪里还能想到许多,这样的安排已如同逛街拾了无人认领的金元宝一般,心里乐得不行。能脱了奴籍又有书念,还有了父母,这种事做梦想都不敢想啊。
忠顺王爷又道:“你父性仇,膝下无子,我便赐你个名字,索性就叫仇璃便是。你日后需诸事都听从他们的,至于你的来历,他们自会告诉与你。”
璃官赶紧继续磕头谢恩赐名,忠顺王爷摆了摆手道:“你也不问问我要送你去哪个学堂?”
这话确将仇璃问住了,心中暗想难道这还有讲究,只要是个学堂,能读书便是了,哪里不都一样。可嘴上确不敢如此回答,恭恭敬敬道:“小人着实不知,求王爷指点。”
“要送自然就是要送你去贾府家学了。”
听着忠顺王爷一字一顿的说出贾府家学这四个字时,仇璃瞬间身上一抖,就是这个地方曾经将自己赶了出来。而那之后的日子一日不如一日。
“听说你曾经被这里赶出来过,如此倒更是有趣了。”忠顺王爷顿顿道:“贾府家学如今在京中很有口碑,广收学子,对贫寒好学弟子又有颇多照顾。你若是回去了岂不是有趣?”
仇璃原本满心欢喜瞬间荡然无存,他跪在地上瞧着这个几句话便将自己玩弄一番的王爷出了神。这个王爷太过可怕,此时心中涌上的恐惧比先前见那芯官被拖出去发卖更甚。
忠顺王爷见其如此,将茶盅拾起,饮了一口又道:“你到不必当心被认出,如今你也早已不是当初的容貌音色,又换了名姓,谁能知晓你是谁。不过……”忠顺王爷拖了个长音道:“若是你不愿也无妨,便与那芯官一起做个伴去就是了。”
仇璃听了这话忙磕头再谢恩道:“小人欣喜太过,哪里会有分毫不乐意,小人愿意小人愿意。仇璃谢王爷想的周全。”
“如此倒是上道。”忠顺王爷道:“不过你也需记住,若是日后不听话,别怪本王不念旧情。你等小人物,于这世上也不过如蝼蚁一般,王爷我若是哪天心情不好了,跺上两脚,那时可别再来跪求恩典。”
仇璃听了自然又是一番谢恩,此时王爷有些不耐烦,挥了挥手,便有人上前带着仇璃离去。待仇璃走了,中顺王爷笑道:“哼,不过是个小卒子,哪里知道写字的厉害!”
管事带着仇璃回了房,让其收拾一下,一会儿出府。后院中也有好奇的,因听说芯官被发卖,见有管事的跟着璃官回来,自然也不敢来问,只是偷偷瞧着,见其收拾东西,便有人料定其是被打发出府了。
这屋子狭小,仇璃并不得宠,也没什么贵重之物。只是卷了小小的包袱,里面有几件换洗衣物,外加一些散碎银两,几件赏赐之物。如此收拾起来倒是也快。管事也不急也不催,见其收拾好了,便又领其去取其卖身契。仇璃眼见着将卖身契烧了,心里多少舒坦了些。
接着领事将其从后门带出府。仇璃出府后抬头看了看天,依旧是阴沉沉的倒是心里的那点快活劲又给赶跑了。这些年终于能出了府,却是如此一番境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