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菲儿此时比他们二人还紧张呢。眼巴巴地盯着两人, 生怕二人不吃还糟践了丹药。故而才在这敬茶之后赐饼,反正你不吃我就不让你起身。不过此番也是史菲儿多虑了, 贾珠谢过后便将饼吃了, 瞧见贾珠吃了史菲儿倒是放了心, 一旁李纨见了, 也忙将喜饼吃下。史菲儿此时忙让二人起了身, 又赏下不少好物。小夫妻自然又是谢过。
王夫人一旁瞧着,回想自己入门时倒是没有听说过什么五味喜饼。今日倒是头一回见,难免有点好奇, 便多瞧了桌上的五个小瓶几眼。史菲儿自然也是瞧见了,心想反正你不开口问,我也不会多说,多说多错总是没错。哪知一旁的宝玉倒先开了口,望着那碟子喜饼道:“老太太这边的喜饼都是有讲究的,今日又是涨见识了。老太太为何这喜饼要加上五味呢,昨日尝过的倒没尝出五味来。”
史菲儿心里很是无奈,暗想自己是不是与这贾宝玉犯冲啊。每次过来总要生点事出来,可偏生如今他年纪尚幼,还仗着童言无忌,自不能和其计较。只得将自己心头火压了,带着笑道:“这个是特意给新人备的,自然与你们昨日吃的不同呢。如今你哥哥嫂嫂一并生活,这人生五味才刚开始品呢。哪如你等如今年岁尚轻每日都浸在蜜罐了,只有甜呢。”
王夫人忙将宝玉拉到一旁,今日可是新媳妇儿拜见众人的日子,可是不敢有什么纰漏。
“听老太太这么一说倒是连这喜饼也都有了禅意,想起自己才进府当新妇时,也是慌手慌脚的,如今也是记不起这五味喜饼了,只记得当时诚惶诚恐赶忙接了去。”众人听了也是哈哈一笑。那宝玉听王夫人如此说,更是好奇,甚是想尝尝这五味喜饼,可又不敢造次。只得眼巴巴瞅着。
少时诸人皆来与贾母请安,瞧见新妇自然也是多问几句。李纨也是头一次见众人,一一行礼拜见不肖细说。宝玉原本还是惦记着喜饼的事,等到见了黛玉等姐妹,倒是将这事都抛在脑后了,几个人倒是欢喜。
众人聚在一处,今日新媳自是焦点,少不得这人问两句那人说一声的。史菲儿倒是得了空,瞧见那几个孙辈又聚在一处,史菲儿转念一想倒觉得现在是个机会,冲着几个孙辈招了招手,几人见了忙都拥在贾母身边。
“今日是你们珠儿哥哥的喜事,方才宝玉瞧见了五味喜饼也是好奇。如今也给你们几个都尝尝吧,一来沾沾喜气,二来别觉着老太太有好吃的不给你们吃。”史菲儿说着将五个小瓶一次往一块儿喜饼上点了点,就手就递给了黛玉。黛玉笑着先接了,笑嘻嘻拿着并不吃。史菲儿心里着急又不敢表现忙道:“玉儿你尝尝味道如何?”接着又依法点了几块分给迎春、探春、宝玉。黛玉见众人都有了,才小咬了一口,初时倒没觉得如何,那饼原本就不大,黛玉将余下的饼也送入嘴。此时倒是觉得比自己吃过的什么东西都好吃,沁香心脾,黛玉倒是没品味出五味来,倒是觉得盘在胸口那团郁结之气忽然间就散去了大半,顿时觉得身上从没有比现在更自在呢。
“这五味喜饼果然好吃。”宝玉倒是先叫出了声。史菲儿心里暗自道:你也就是占了贾珠和黛玉的福气,要不然这还魂丹也是不会与你吃的。
“果然是呢,”黛玉也接了话道:“原本这几日也不知为了何故,只觉得胸口闷,方才吃了这饼反倒立刻好了。”
史菲儿听了这话心里大喜,看来是这药对于黛玉也是有效,若真能解了病根便是再好不过了。史菲儿尚未开口,便听见迎春、探春也赞这饼好吃,都说比平日里吃的点心都好。史菲儿心里自然明白,面上也不敢带出来道:“你们这群小鬼头竟会说些甜话哄我。好似我专爱将好吃的藏起来一般,明明都是一样的东西。你们都先去谢过哥哥嫂嫂去,等回去了,今日一人赏你们两匣子喜饼当点心。”众人听了也都是一乐,喜滋滋去与贾珠与李纨贺喜。
史菲儿见众人走了,招手叫云鹤再拿一瓶红糖粉过来,因小儿多喜甜便多倒了些,已是空了。云鹤忙急急寻了来,史菲儿将原来装了药的小瓶悄悄收好,递了个昨日便偷藏于袖中的空瓶让云鹤收了去。史菲儿在众人眼前悄悄玩了一把偷梁换柱,又让贾珠和黛玉吃了还魂丹,心里自是窃喜。
不多时又有管事来请,说是宴席已备好,问贾母摆在何处。史菲儿便将宴席分了两桌,男女分席而坐,也是热闹。李纨因是新媳,又是头一次伺候婆婆与贾母用膳难免紧张。可没想到众人都落了坐,就连自己婆婆也没立在贾母跟前伺候奉饭。反倒留下自己一人,李纨便更不知所措了。不知是先给贾母是盛饭还是舀汤。
史菲儿见众人落座唯独不见李纨,一回头见其正立在自己身后李纨倒是笑了:“你新来不知府里规矩,我是不喜有人吃饭时在边上伺候的。你且快挨着我坐下吧。”李纨听了哪里敢坐,忙道:“侍奉老太太和太太是本份,孙媳妇儿不敢。老太太想尝尝什么,孙媳给您夹了来。”
史菲儿笑道:“让你坐便坐,今日是家宴又无外人。自然不用伺候,等若是来了外人在如此也使得。不过那一年也怕没个一次两次的。你瞧众人都坐,唯独你站着,也是不好。”
王夫人听了忙道:“我的孩儿知道你是孝顺的,你且坐下吧,老太太平素便是如此,而且这样众人聚在一处才是热闹,要是有人一旁伺候着倒是难尽兴了。你便赶紧听老太太的坐下吧。你瞧我们不是早早便坐下了?”
李纨听了这才小心翼翼地坐下。本想着贾府这等人家必然是规矩众多,自己生怕错了,让人笑了去,自然是事事存着小心。昨日贾珠倒是与自己说不用如此崩着,老太太最是随和不过,自己都未曾见其发过火,对下人办了错事都没呵斥过,对孙辈更是慈祥。至于自家太太对子女也是和颜悦色,不必担心,李纨初时还以为贾珠说这些话是为了让自己宽心。今日瞧着倒是真信了。这一席家宴众人吃的倒是颇为开心。
一晃几日便过,李纨渐渐倒是适应了府上的生活。虽说自己婆婆有时有些严厉,但多陪上些小心也是无碍。老太太又是极好相处的,而与贾珠之间也是投缘。如此日子,也让李纨甚是安心,回门时,李纨也对自家母亲说了府里老太太和太太对自己都甚好,夫君对自己也疼爱敬重,自己在府上虽不比在家里自在,但也是事事都顺心,不用母亲挂念。李家太太听李纨如此说,倒是放了心,连声感慨这桩姻缘甚是不错。
贾珠每日生活倒是简单,因是新婚,这几日也给夫子放了假,自己晨醒问安后便在房里看书写字。李纨每日给贾母与王夫人请安之后,如今院中也没有什么事需要其处置,便多半让王夫人打发回自己小院。这一日,贾珠正伏案写字,见李纨手捧着个小锅进了屋,笑道:“怎不见你休息个半日,难得得了空,又去炖了东西来。”
李纨笑笑道:“只因闲着也是无趣,便做了这个来,想着是爷看书辛苦,吃些汤品休息片刻缓缓神也是不错。”贾珠笑道:“你倒是有心,这东西先放放,你瞧瞧这诗如何?”
李纨将小锅放安稳了,走进桌前,捻起桌上的纸凑近烛火念道:“烟云浮梦梅朵开,风月无情盗韵来,半阕清词难尽意,两行诗句伴宫裁。”李纨念完道:“嗯,蛮有风韵。只可惜我读书不多,许多精妙处体味不出。”贾珠笑笑道:“这倒不难,我明日便选几本书与你,闲暇翻看翻看,看多了便能体会出一二,若有不懂之处,只管问我便是。我虽不才,但还算是粗通的。”
李纨笑道:“若是如此再好不过,就怕日子久了,你嫌我驽钝。”贾珠连连摇头道:“怎会如此。”将诗文从李纨手中接过,复置于案上,提笔,在诗末的宫裁两字点了两点道:“你应是还无字,我想了几日都未有好的。今日倒是灵光一闪,做了这首诗,你看便取这宫裁二字可好?”
李纨听了心中一喜,将脸转到一边,轻点颔首。贾珠见她如此笑道:“夫为妻取字本是应该。你且慢慢坐下,我另有事与你说。”
作者有话要说: 史菲儿:今日大成功,yeah!
黛玉:老太太,您遇到什么喜事了,说出来让玉儿也与老太太一起乐乐。
史菲儿:……(内心os)我总不能说是因让你吃了药所以开心吧。
黛玉:老太太、老太太、您想什么呢?怎么不说话啦?
史菲儿:……如果你不问的话我会更开心的。
第二百二十四回
224
李纨与贾珠成婚后,日子过得倒是随心顺意。因见贾珠读书辛苦, 便特意炖煮了汤与贾珠送来, 正巧贾珠伏案作得诗一首, 让李纨来看,待李纨念完又特意取了诗文最末两字宫裁赠予李纨为字。李纨心中一暖, 又听贾珠令其坐下,道:“我有话与你讲。”
李纨自是听从,寻了绣礅乖乖靠着书案坐下。贾珠从书架上取出一个小匣递与李纨道:“你将这收了。”李纨甚是不解, 手捧着那绿檀的小匣又瞧了瞧贾珠。贾珠笑道:“给你收着, 你竟也不打开瞧瞧, 也不怕哪日开了从里面跑出个蜘蛛虫子来?”李纨听了这话,倒是吓了一跳, 忙将匣子放到桌上, 自己也往后躲了躲, 好似一开匣就真的能出来个蜘蛛似的。贾珠瞧着好笑, 将匣子又塞回到李纨手中,说道:“我不过是唬你逗你罢了。你打开看看便知。这匣子里装了二十四万两的银票……”
李纨刚将那匣盖打开, 听见贾珠如此说, 忙将盖子合了, 将匣子放到桌上, 垂着头道:“爷这是何意?”贾珠见其如此, 也不勉强,只是将刚才李纨捧着的那小锅挪到跟前:“今日又是炖煮了什么,闻着倒是蛮香?”李纨瞧着忙起身将盖子揭开道:“是山药鸡头米肉糜粥, 想着爷看书乏了太晚也不适吃些油腻的,喝些粥倒好。难得鸡头米新鲜,是我一粒粒剥出来的,最是静气凝神,不如趁热尝尝?”
“听你这么一说我倒真有些饿了。”李纨听了忙取来碗给贾珠盛了粥,捧着递了来。贾珠笑道:“若是他们旁人知道我夜夜有美食吃,怕是要羡慕坏了。”说完捧起碗便吃,很快便将碗里粥吃了个空,吃完不消李纨动手自己便又盛了一碗,转头瞧着李纨道:“不如你也吃些,若是剩下了倒是糟蹋了你一番心意。”李纨拗不过也盛了一小碗,陪着贾珠一起。那小锅原本也不大,如此一分粥倒都吃了个干净。
李纨命丫鬟将东西收了,又端了茶来与贾珠漱口,一切收拾停当,贾珠又指了指那匣子道:“如今你为我妻,这东西自然该由你收着。我若需用时问你取便是。你嫁入府中虽每月有月例钱但也不多,府中家大事多,明里暗里开销也甚广,再加上打赏打赏、亲眷走动往来,怕是一到月底也都见了底,也剩不了几个。日后需你用便是,数目大了你与我打个商量,告知个用处,数目小了你自取便是了。”
李纨家父虽也是朝廷四品官员,但也是靠着俸禄过活,家中比起贾府自然是天上地下。李纨心里有底,这几日下来对府中种种用度也算简单知道一二。可今日贾珠竟能一下子拿出二十四万两的银票来。李纨当然是吃惊不小,虽说贾府有基业,也听闻贾府的营生不错,但连贾珠都能如此大气不喘地拿出这许多银两来,可见这贾府的家底会是如何丰厚。
贾珠见李纨怔住了,又道:“你也不必太过震惊,这钱是老太太给我们夫妻的二人,府上孙辈不论嫡庶男女均是有份,原本还有些零头。我拿去买了些书。二来娶亲也花了些,余下的便是这些了。你不会怨我先花了些吧。”李纨连忙连连摇头道:“这银钱数目众多,爷还是自收着好。我怕打理不好,辜负了爷的一番心意。”此时李纨心里甚是忐忑,一来真心感动于贾珠对自己如此坦诚,二来自己着实也未曾过手过这么大笔的钱,着实也怕打理不好辜负了贾珠的心意。
贾珠道:“你若是不收才是辜负了我一番心意。我自是觉得夫妻之间本该互相敬重,若是有事藏着掖着反倒不好。况且这银钱本就是老太太赏给你我夫妻的,若是我存了私心不与你说,或是乱编个数倒也算是蒙骗了老太太。更何况我还记得去岁我忽染病,还是定亲冲喜后好起来的。你我夫妻有此番缘分自然也是天定,如此便更不应因身外之物而欺瞒于你。”
李纨听贾珠如此说,自然不能再推辞,这才点头道:“爷这番话,为妻听着甚为感动。如此在推脱反而真是辜负了爷的心意。那我暂且帮爷收着,爷要取用只管拿便是。”说着当着贾珠的面将匣子收好,放在一金丝楠木的箱子里,合了锁。正要卸钥匙,被贾珠拦住了道:“钥匙你收着,我向来身上不喜带多余之物。”李纨听了也是无奈只得点头应了。
贾珠见其面有凝色,便想逗其一逗,笑道:“今日为夫已于你交了底,你可有没有什么要与为夫交代的?”贾珠本就是玩笑话,并未想李纨会如何,哪知李纨愣了愣,转身也抱出了个小木匣来。贾珠瞧见一愣,笑道:“莫不是你也有银两给我吧?”
李纨摇头道:“我娘家自然比不得府上。不过有一样或许也不算太过逊色。”李纨将木匣打开,问道:“夫君觉得这几日我炖煮的汤品如何?”贾珠笑道:“甚是不错,如今我倒是怕如此长久下去,没几日便会富态起来呢。”李纨摇摇头道:“这夫君到不用太担心,我这些都是性情温和的药膳,炖煮的量也不大。”说罢将匣中的药膳方册取出来给贾珠瞧。贾珠甚是好奇,接过来一页页瞧着,翻看一遍道:“你这都是哪里来的?”
李纨答道:“这是我母亲家传的方子。当初我父亲身子不好也是我母亲用食疗一点点调养温补将我父亲身体打理好的。”李纨说完,倒觉得自己说得有些不妥,好似意指贾珠身体孱弱,忙住了口。贾珠又将方册翻了一遍,见有几张上是自己已吃过的,那些页最末处又用蝇头小楷又有注释,或题“夫君喜之”或是“夫君不喜”,贾珠道:“难为你也是有心了。”贾珠将册子翻看一会儿,翻至一页道:“明日我想尝尝这个,可否?”李纨凑过去瞧见,连忙应了。贾珠又将药膳册子翻到今日这页,提笔在页末批注“为夫甚喜”四个字才将书合了,却又不还与李纨,将这册子搁在案上道:“今日我送你一匣,你便用此物回赠我罢了,如此也算是礼尚往来,你也不必为替我收了银钱而不安,我也能为我明日宵夜挑选,如此你我两便,岂不都好?”李纨自是知道贾珠与自己逗趣,羞红了脸。
贾珠又道:“我瞧着你的这些方子甚好,这贾府上下,若论见识,我只服老太太。她老人家对膳食也是独有见解,而且性情最为和善。你如今是新妇,于老太太前怕没什么话说,不如明日就说说些这吃食,定是不错。”李纨听了这话,想着贾珠心思细腻,对自己也是疼爱,连如此细小之处竟然都替自己想到了,心中更是感动。二人交心相谈,倒是更感动对方对自己的心意,更是恩爱。
这些日府中皆是一片喜气,唯有贾琏在人前喜,人后却是苦着一张脸。如今离给忠敬王爷交文章的期限越来越近,可自己反复写了几稿,总觉得过不了关,可这月父亲甚是繁忙,哪里还能顾上自己这点小事。本想着忠敬王爷人多事忙指不定一转眼就忘记了此事,哪曾想那日王爷前来府上道贺,临走时还专门点了自己,问这文章写得如何了?切莫别忘记了期限。贾琏听了更知道自己是逃脱不过了。
贾琏也是个聪明的,自己思来想去写不好,抽了个空便去寻贾母。将自己写的这几稿通通交与贾母来瞧,请老太太帮自己把把关,反正贾琏可是不想如上次那样了。最好这一篇文能将王爷想知道的问题都涵盖了,别再烦自己就好。
史菲儿捏着贾琏递过来厚厚一沓的纸,笑道:“如今你这课业完不成,也来寻我了?我若是帮了你,日后你夫子瞧出来给你老子告状可如何是好?”贾琏忙道:“老太太这并非是课业,是上次忠敬王爷交待我的事,若是办不好,我也怕啊,如今我旁人不能指望,唯有求老太太您给我指点指点迷津了。老太太,您就再帮琏儿一次吧。”史菲儿瞧着贾琏苦着脸连连作揖,笑道:“帮你自然无碍,但你也要依我一件事才可。”贾琏一听有望道:“莫说一件就是十件二十件也依的。不知老太太是什么事?”史菲儿笑着眯了眼道:“如今我还未曾想好,此事先记个帐,日后若是我记起了再说。”贾琏一听连连点头道:“行行行,都依着老太太说的。只是这个国建营生的文还请老太太先帮我出了出主意。”
史菲儿点点头,将贾琏拿过来的那一厚沓纸又细瞧了一遍道:“你这文章写的太大,方方面面都想讲清,如此反而不可取。毕竟营生一事是时时在变,须在变中取定。你如今这文章里头倒是思量过细了,这营生一事不论大小,这东家只需给掌柜个大概要求便可,若是每一处都细抠到底,反而僵化了。”贾琏听了这话若有所悟道:“如此琏儿倒是明白了些。只是除此之外琏儿着实有些怕了忠敬王爷,这文章交上去,若是再被一通盘问怕是吃不消,不知老太太有没有解救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