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骊看了眼翊安,得到同意,闷不做声地坐了下来,一同等着上菜。
“可是嫌吵?”见翊安不说话,托腮看着窗外,齐棪以为她不喜欢这地方。
“非也,我只是在想,你齐公子怎会纡尊降贵寻到这里,不像你的做派啊。”翊安似笑非笑地瞥他一眼。
齐棪高谈阔论道:“何必拘泥一隅,把自己放在天上不肯下凡,兀自矫情呢。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方是真的尊贵之人。再说,此地并无不妥,我很喜欢,只是怕你不习惯。”
不谋而合。
翊安忽而觉得,面前的这张脸没那么讨人厌了。即使他又在好为人师,即使她已经反应过来,这厮就是故意不让她跟颜辞镜独处,阴险至极。
但她真的饿了。
说话间,小二将炉子及羊肉锅一并端了上来,另配着几样新鲜的小疏。
齐棪将筷子及碗用热水烫过,递给翊安跟挽骊,“你们趁热尝尝。”
翊安早闻见香味,迫不及待夹了一块,炖的刚刚好的羊肉方一入口,便汁水满口,烫的她直吹气。
嚼了两口后,味蕾瞬间被那丰足的味道打败,她眸子一亮,惊喜道:“好吃哎。”
“比府里的好吧。”见她小鸡啄米般地点头,齐棪笑意更甚:“这就叫高手在民间。”
翊安一边让挽骊多吃些,一边道:“领教,领教。”
齐棪欣慰地说:“喜欢就好,没白来。”
前世他们之间横亘了一堆误会,最初他想把她当做妻子,却总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后来,有些事变得太复杂,他连靠近都不敢靠近她。
再后来,他们终于灵肉皆在一起,可一切为时已晚。
她嫌他假正经,装模作样,总板张脸扫人兴。他嫌她脾气坏,举止不端,没有姑娘家的样子。
到最后,他才发现自己有多狭隘,她远比他想的好得多。
比如现在,他说带她来,她便大咧咧地跟来,既没嫌店铺小,也没嫌脏嫌吵。
小二端上锅子时,她还笑意盈盈地跟人家说了句“有劳”。
她大大方方的样子,一时让齐棪挪不开眼睛,只装的下一个她。
天色微暗,小巷里的风大,翊安怕吹的头疼,起身关了窗子。
坐下时,她注意到,齐棪的坐姿十分端正,与店里其他客人的懒散随意泾渭分明。
想必吃人嘴短,翊安现在不嫌他假正经,反觉得他的仪态甚是好看。
他正往锅里烫芫荽,被羊肉锅里热腾腾的气熏着脸。
许多客人不喜这菜的味道,他们却偏爱,故而多要了些。
翊安食欲大振,又添了碗米饭,吃得鼻尖直冒汗,“这地方你怎么寻来的?”
齐棪给她夹了一筷刚烫好的菜,“放之发现的,在这吃过两三回酒。轻易不会碰见熟人,很是自在。”
翊安想到那日宫里一见,“笑面阎王有点意思。”
齐棪忍俊不禁:“你也知这诨名。”
“怎会不知,花燃花指挥使,天生一对弯眼睛。见谁都笑眯眯,多亲切似的,其实满脑袋都是算计。”
翊安头往前凑了凑,对齐棪道:“我猜他一定是那种,上一秒还在唠家常,下一秒就拿刀抹了人家脖子的人。”
齐棪心道这就是右司里的家常便饭。可怕的是花燃杀完人,依然能笑嘻嘻地对着尸体把家常唠完。
这他自然不敢对翊安说,怕吓着小姑娘,且让阎罗爷风评好些罢。
他夸道:“慧眼识英雄!”
“献枝兄客气。”翊安学男人的言行举止学的有模有样。
三人边吃边聊,准确来说是俩人,挽骊除了吃东西,几乎没张过嘴。等吃饱喝足回到府里,夜幕几乎立即压了下来,廊灯铺天盖地亮了起来。
齐棪有要事处理,走前扔下一句“下回你请”的小家子话来。
翊安假装没听见,揉着吃撑的肚子回了公主府。一进屋,豫西嬷嬷幽幽的目光便钉在她脸上,像个人财两空的弃妇。
翊安心虚地笑笑,这才想起来,她答应过回来吃晚饭。
“我没去胡闹,真的忘了,齐棪今晚请我在外面吃的饭。”
豫西嬷嬷眼睛一亮,年轻十岁,“王爷请客?”
“是啊,改日我还要请回去呢。”翊安知道嬷嬷爱听。
“礼尚往来应该的!公主今日想必累了,快歇着吧。”豫西嬷嬷一扫方才的幽怨,满脸喜悦地命人伺候翊安洗漱。
翊安进了内室,齐棪亲自折的那支红梅,在烛光下,披着一层和暖的光。
*
“阁主,今日境宁王寻上门来,所为何事?”
颜辞镜微弯着腰,静静地剪烛,语调轻缓,“不知她今日来想与我说什么。被那人搅和了,她定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