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意从旁看着,也是第一回 见舒杨这副模样,想来她对殷照年也没有她以为的那么不在意吧?
她心里一喜,跑上前去堵着殷照年:“爸爸,我帮妈妈去见见她,可以吗?”
殷照年脚底抹了油,突然刹住,有点犹豫:“小意,你也……”
舒意眨眨眼睛:“爸爸,你不会不相信我吧?”
殷照年撇撇嘴,也不是不信,只是丢了脸面还要女儿去擦屁股,他心里有点别扭,勉强同意后觑了眼舒杨。
舒杨放下水果刀,说:“好。”
殷照年约了女孩见面,舒意到场之后才明白殷照年为什么推三阻四,不想让舒杨来见她,实在是和舒杨长得太像了,倒不是说面容,而是气质感觉,和舒杨简直如出一辙。
女孩见到舒意只惊讶了一下,很快恢复平静,问道:“你是殷照年什么人?”
她看舒意年轻,以为同她一般都是殷照年的花蝴蝶,不想舒意却道,“他是我爸爸,我叫舒意。”
女孩扬眉,莞尔一笑:“你好,我是骆杳杳,你是替你妈妈来劝我离开殷照年的吗?”
舒意料到会跟她说一些话,但没料到会这么好说话。人家既然开门见山,她也不拖沓,直接道:“我爸爸一向不着调,就算我不来劝你,他也玩不了多久。”
“那可不一定,听说他之前怎么玩,你们都不管他。这次来见我,难道不是因为我长得有点像你妈妈吗?”
舒意微微一笑,真是有备而来,看来周茵水把什么都告诉她了。
骆杳杳背靠在软皮椅上,一身精细的打扮,黑发长裙,看似干净朴素。可她打开天窗说亮话后,给人的感觉就变了,她不再刻意装成舒杨的样子,坐姿随意,单手刷着手机,仔细看的话,耳朵上有一排孔眼,十个手指有七八都有戒指的圈痕。
想来现在的装扮不是她的本色。
舒意问:“你要怎么样才肯离开我爸爸?”
“其实我本意并不想讹他多少,只是想存点钱去找人而已。他送我的那个艺术品,我可以把钱还回去,东西还给他,但你们要给我二十万。”
骆杳杳说,“你们应该猜到了吧?我就是故意去接近他的,套他的钱,但我既然目的明确,就不想玩感情那一套,也不必搞得你家鸡犬不宁,二十万给我,我马上就走,走得远远的,保管他找都找不到我,等我以后工作赚钱了,我会还给你,我说到做到,如果你相信我的话,我马上就给你写欠条,怎么样?”
骆杳杳一笑,年轻的女孩有了明艳的光。
舒意摊开手:“银行卡。”
骆杳杳不想她这么果决,微顿了顿,从包里掏出张卡来,左右望了望,附近就有银行,因下说道:“不如现在就转。”
“好。”
舒意起身,两人一起去atm转账。
路上骆杳杳给殷照年发了一张本色出演的照片,是在酒吧拍的,她戴着爆炸头的红色假发,一身朋克装,浓妆艳抹,涂了个大红唇,在舞池里疯狂摇头,一回首被人抓拍下来,耳朵上一排耳钉闪闪发光,顺着手臂往上,半截小臂纹满了花样,手指几乎戴满戒指。
殷照年看得差点没当场脑溢血。
就这玩意,变个装能有这么大变化?居然和舒杨年轻的时候差不了多少?他自觉受到了欺骗,双眼被蒙蔽,更有一种年迈不敌年轻人的挫败感,立刻给舒意回复:给她给她,要多少给多少,让她立刻消失在我面前!
骆杳杳笑得合不拢嘴,把照片递给舒意看:“怎么样?我酷吧?”
舒意点点头,给她竖了大拇指,这姑娘真厉害,目的直接,一点也不拖泥带水,太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了。
她因下问:“你要去哪里找人?”
“西江。”骆杳杳说。
等了一会儿见舒意没有反应,她又问:“怎么了?”
舒意摇摇头:“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身边出现很多人,好像都和西江有关。”
“是吗?那太好了,你在西江有相熟的人吗?可以帮我介绍一下吗?我从没去过那里,这一下要去,还不知道先去哪里落脚。”
“好。”舒意想到祝秋宴,打算回去问问他。
两人转了钱,骆杳杳刷刷写下欠条,硬塞给她。
正要出去,舒意忽然一个晕眩,骆杳杳当即伸手扶她。她脑子里混混沌沌一片黑暗,极力睁开眼睛,眼皮却好像千斤重似的,耳边不断有人唤着她的名字,她努力醒转过来,却对上一双眼睛。
倏忽间,透过这双眼,舒意被拽回了西江王朝。
……
一眨眼,到了凛冬百日祭。
谢意问了府中下人,但谁都不知道凛冬确切的死忌,只“元和铺”的掌柜金一曲含糊掐算了个日子,言道那之后就再也没有得到凛冬的信了。
那时谢意正避居乡下农庄,府内留了暗卫眼线,紧盯各人动向。晋王的人手之所以能被迅速剪除,不是她布局有多缜密,全仰赖于这些在夜间行走的暗卫。身至高处,视野开阔,是人是鬼,一辨就知。
可惜辨出王歌是那黑鬼,却不能打草惊蛇,而凛冬向来聪慧,顾念这一茬,身后没有留下任何遗物。经年来获得的赏赐也被后院的丫头们瓜分,最后搜罗上来七七八八,怎么都凑不齐了。
谢意心中难过,命金一曲打了一套赤金头面,同凛冬的棺椁一起下葬。末了追查她家人下落,得知她尚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姐姐在世,姐姐如今还孕有一个孩子,取名骆谣。
那孩子眉宇间有点像凛冬,谢意特意挑了一个时间去看她,给了凛冬姐姐一笔钱,让她好生抚养孩子长大。之后一直到暮首,再未相见。
但金一曲于密封的绸绢上,写下了骆谣二字。
……
舒意再次醒来,已近黄昏。
她始终没有说话,骆杳杳就坐在一旁看着她,也不敢开口。她向来不羁,说不准为什么不敢,只这么看着舒意,觉得她不再是之前和她谈判的女孩了。
她好像变了一个人,眉目悠长了,况味深远了,瘦削的双肩所承受的不再是简单的正义,而是山水神佛,历时数百年的一场相逢。
她遽然转脸,紧盯着骆杳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