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桔笑着点头:“留着放风筝那天穿。”天一天比一天暖和,妹妹去年冬天来的,从家里带过来的裙子在乡下算是好料子,到了京城就不怎么起眼了。年前她送了几匹料子给母亲妹妹,不知道她们做了没,她先给妹妹缝一身。
“大姐真好!”林竹高兴极了,迫不及待跳下地把门关上,躲到屏风后换了起来。
阿桔收好针线筐,把自己乖乖啃手指的女儿竖着抱到怀里,顶顶她额头问她:“手指头好吃吗?”婆母跟母亲都说小孩子这么大就喜欢玩手指,让她不用管,大一点还不改的话再拦着。
灿灿咧嘴笑。现在她能笑出声了,清脆好听,赵沉每天回来最喜欢逗她笑。
阿 桔点点她小脸蛋,用帕子仔细给女儿擦了口水,再抓起女儿小手往自己嘴里塞,作势要咬她。灿灿着急了,使劲儿往回挣不肯给娘亲咬,嘴里啊啊说着只有她自己懂 的话。阿桔看了好笑,放开她手将女儿放到炕上趴着,轻轻打了她屁股一下,“就许你吃我手,不许我吃你的,跟你爹爹一样坏!”
灿灿歪过小脑袋看娘亲,咯咯笑。
林竹换好裙子走了出来,满眼期待地看向长姐。
十四岁的小姑娘,上面是玫红夹袄,下面系着绣竹碧色百褶裙,跟花骨朵一样娇俏。
阿桔点点头:“挺好的,到时候再换件浅色的褙子,保证比花还招人看。”
“大姐是夸自己绣的裙子好看吧?脸皮越来越厚了。”林竹走到镜子前转了一圈,心里挺喜欢的,见窗外阳光明媚,忍不住道:“大姐咱们抱灿灿去花园里走走吧,出去透透气。”
阿桔知道妹妹是想臭美呢,却还是劝道:“出去走走行,但你先换回去,外面天冷,别冻着。”
“一点都不冷,日头多大啊。”林竹不想换,跑到门口道:“大姐你快点给灿灿穿衣裳,我去院子里等你。”说完挑开帘子出去了。
阿桔拿她没办法,穿鞋下地,给女儿穿上厚厚的外衣再围上斗篷,由蒋嬷嬷领着翠玉锦墨一起出门了。林竹把赵沉命人给灿灿做的大红绣球也带了出来,走在阿桔身边不停逗灿灿,一路上都是灿灿欢快高兴的笑声。
花园另一头,赵清听到声音,对曾文晔道:“在外面逛了这么久,咱们回书房吧,劳逸结合。”单单长嫂一人他们就要避讳,更不用说林家二姑娘也来了。
曾文晔却道:“我好像听到表嫂的声音了,既然碰上了,咱们去见个礼吧,我也想看看灿灿。听雪柔说灿灿很讨人喜欢,我还没有见过。”言罢不等赵清言语,率先走了过去。
赵清皱眉,原地站了片刻才追了上去。方才他说的委婉,以曾文晔的聪慧不可能听不出他是想避开府中女眷,偏偏曾文晔假装糊涂还要过去,他不放心。
曾文晔脚步飞快,似是怕赵清阻拦一般,很快就绕过一片林木到了阿桔等人前面。蒋嬷嬷最先瞧见的人,刚要提醒阿桔姐妹换个方向走,曾文晔已经笑着寒暄起来:“今日风和日丽,表嫂带灿灿出来玩了啊。”
阿桔转身,见曾文晔赵清二人先后走了过来,有些惊讶地道:“原来是二弟表弟,你们怎么?”
赵清抢先解释道:“方才跟表兄一起揣摩明天的试题,累了便来园子里逛逛,现在正要回去,大嫂你们慢慢逛吧,我们先回去了。”说话时目光落在一侧的桃树枝上,规矩守礼。
与他相反,曾文晔则偷偷看了林竹好几眼。
林竹感觉到了,蹙眉对阿桔道:“大姐咱们去找呦呦吧。”
阿桔也发现了曾文晔的不对劲儿,实在是有赵清比对着,曾文晔举止不妥之处太明显。她没有理会曾文晔,关照赵清两句,抱着女儿领着丫鬟朝前走,很快便绕了个弯,彻底隔绝了曾文晔的视线。
前面有条竹椅,阳光透过干枯的枝干投照在上面,林竹提议去那边坐坐。阿桔颔首,翠玉锦墨立即过去先把椅子擦了一遍。蒋嬷嬷摸了摸,发现竹椅被日头照的热乎乎的,便没再吩咐她们回去拿软垫。
林竹坐下后,朝蒋嬷嬷眨了眨眼睛。
蒋嬷嬷对姐妹俩都很熟悉,笑了笑,带着两个丫鬟走到一旁聊天去了。
林竹把绣球放到外甥女怀里让她玩,她一手托着绣球免得掉下去,嘴里却跟长姐说起悄悄话来,“大姐,那个曾文晔一看就不是好人,上次灿灿满月时我跟宝珠在花园里撞见他了,他一直缠着宝珠想跟宝珠说话,幸好宝珠不待见他,刚刚他又盯着我看,恶心。”
阿 桔听了心中一动,新奇地盯着她:“你很讨厌他?我记得以前咱们去镇上的时候,你挺喜欢打量那些俊公子的啊,曾文晔仪表堂堂,你怎么突然反感了?”曾文晔举 止不端,她自然会跟赵沉提,但更重要的是讲些道理给妹妹听。无缘无故提起这个妹妹多半会想到瑞王身上去,现在曾文晔倒是给了她话头,也不怕妹妹面上无光。
林竹撇撇嘴,靠着椅背道:“我是喜欢看俊俏公子,那也得看是什么人啊。上次见面曾文晔一心跟宝珠说话,眼里好像没有我一般,分明是知道宝珠家世好,狗眼看人低呢,现在宝珠不在他倒是看我了,当谁看不出他在想啥啊?”
阿 桔偷笑,看来妹妹也不傻。低头哄了女儿两句,她叹口气,颇为无奈地道:“是啊,京城这边就没有几个看人不看身份的,特别是婚姻大事。曾文晔还没成亲,你姐 夫说他此次来京除了参加春闱,也是想结门好亲事,将来借妻族的势尽快升官。近水楼台先得月,他平时能碰到的也就是你跟宝珠,宝珠当然是最好的选择,可宝珠 看不上他,他便想拉拢你了。”
林竹不解了:“就算他娶不到宝珠,也不用看上我吧?我记得他爹好像是个五品官,咱们爹爹跟他一样是考生,论身份还不如他呢。”她以为曾文晔只是看她好看才想在眼睛上占点便宜,倒没觉得对方有娶她的心思。
阿 桔将女儿换了个方向抱着,随口道:“咱们家是没有势,但你姐夫有啊,你看你姐夫对你跟小九如亲兄妹似的,将来谁娶了你,你姐夫会不照应着?姻亲姻亲,其中 一家有本事,多少都会提携其他几家。不提你姐夫,就是皇上的那些嫔妃,还不是正妻呢,皇上对嫔妃娘家也多有照应,但话又说回来,当初皇上还是王爷时选妃纳 妾,也是希望靠联姻多结交一些世家帮他出力。好比太夫人,她为何不喜欢我?就是因为咱们家帮不了赵家什么,她想给你姐夫找个出身高门的呢。”
说到最后颇为埋怨。
林竹连忙丢下心中杂念,安抚长姐道:“大姐别生气,随她怎么想,姐夫只喜欢你就够了。”
阿桔抬头望天,轻声感慨道:“是啊,幸好你姐夫是在乡下长大的,又因为小时候的事反感纳妾,因此一心一意对我,要是他一直住在京城,当初,恐怕也未必会喜欢上我,最多看我,看我长得还算入眼,带回家当个姨娘罢了。”
林竹沉默。
如果说曾文晔最先看上郭宝珠而不是她让她为自己的身份尴尬过,瑞王喜欢她而不是郭宝珠便让她更加欢喜。可是,有没有另一种可能,是瑞王已经成亲,郭宝珠身份太高不好做妾,瑞王才对她表现了特殊?
如长姐所说,自家这样的身份,在大户人家看来,做妾都是高攀了。
不管瑞王喜不喜欢她,他悄悄牵她的手,其实都是认定她会乐意给他当妾吧?
他眼里根本看不起她。
林竹忽然想笑,她一心想着嫁个跟姐夫一样甚至身份更高贵的男人,却忘了不是所有人都跟姐夫一样,不在乎林家的身份,只喜欢姐姐这个人。
阿桔说完话便一直暗暗留意妹妹,见她咬了咬唇,眼里也见了泪光,心就跟着疼了,正发愁说点什么,忽然发现女儿小脸皱了起来。
阿桔忙把绣球塞回妹妹怀里,抱着女儿去桃树底下嘘嘘,故意打趣道:“灿灿给它施施肥,今年这棵桃树开的花肯定比别的桃花都好看。”
灿灿仰头看娘亲,不懂娘亲在说什么。
林竹被长姐的厚脸皮逗笑了,扭头道:“你跟我姐夫一样,自家女儿放个屁都是香的。”
阿桔也回头看她:“我女儿,那也是你外甥女啊,再敢嫌弃我女儿,小心我把你嫌弃她的事将来都说给她听,不让她认你这个姨母。上回我不过是出门看看,灿灿拉了你都不管,有你这么当姨母的吗?”
她说的是回娘家时候的事。
林竹心虚,低头想了半天没找到辩解的词,嘿嘿笑了。
阿桔瞪她一眼,起身道:“等着吧,将来你生了孩子,别指望我帮你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