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大营四百步的范围内,杂草和任何遮蔽物都被清理一空,保证清晰的视野,防止敌军隐藏其中。
这些仅仅是荆州弓兵三天之内的成果,林纯鸿对大营仍然不满意。他觉得,寨墙不应该修成直线,而应该是弯曲成三角形,增加弩箭的射击机会。同时,他认为寨墙还不够宽,弓兵在上面行走也不方便……
时间有限,况且也不是永久的据点,目前能做到这样已经相当不错啦。
现在高迎祥就准备突破这个简易的营寨,将林纯鸿捉住。
高营中,悠长而又凄厉的号角一阵阵的传过来,五千余人,分成两部分,分别向东面和南面的寨墙压过来。
兵丁们的武器略显杂乱,身上穿的皮甲也显得破旧,但这些兵丁的步伐还算一致,在军官的喝令下,离寨墙还有四百步,停止了脚步。
一阵吆喝之后,七门弗朗机炮被推到了阵前,弗朗机在正德年间仿制,采用子母铳的设计方式,一门炮带有九个子铳,当一个子铳发射后,稍事清理,就可以装填另一个子铳,发射速度极快。但限于工艺水平,子铳和母铳的气密性并不好,射程不远。当初,高迎祥攻破泽州后,从官军手中缴获了七门弗朗机炮,视若珍宝,平日很少使用。
看着忙忙碌碌的炮手,高迎祥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但这笑容显得淫冷,让人不寒而栗。哈哈,狗官兵不是有红衣大炮么,老子看你们怎么放炮!现在轮到老子打你了!
的确,红衣大炮威力大,射程远,但四百步对于这个巨物来说,太近了!除非将大炮架在寨墙上俯射,但这怎么可能?
观口寨内,林纯鸿正拿着单筒望远镜瞅着七门弗朗机炮,观看良久,将望远镜交给满脸肃穆之色的凌肃,道:“不足为虑也!”
凌肃接过望远镜,稍稍瞅了瞅,放下望远镜,哈哈大笑道:“炮手动作生疏、混乱,也不知道炮弹能否射得出来,哈哈……”
凌肃的狂笑让将士们稍稍放下了心,在哨将的命令下,从寨墙上下来,躲藏在寨墙后面。
正如凌肃所言,高迎祥的炮手们几乎从未训练过,放过炮的炮手也少得可怜。但在高迎祥淫冷目光的督促下,总算磕磕碰碰的上好了子铳,插上了炮闩,进入了最后的发射程序。
掌管弗朗机炮的头儿正准备下达发射的命令,只听见咻咻的破空之声传来,头儿的手臂立即中弩,倒在地上惨呼。
其余的炮手也好不到哪里去,一些炮手中弩,来不及惨呼就失去了性命,一些炮手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坏了,呆傻在原地,更多的炮手翻滚着躲藏在炮车后面,不敢露出身体的任何部分!
高迎祥大怒,立即令刀盾手上前遮护,保护本就不多的炮手。如果高迎祥是顺风耳,他一定能听到林纯鸿的冷笑声:“还有滑轮钢弩呢,射四百步完全不成问题……”
滑轮钢弩是工程院的最新成果,试制了三百多把,在军中试验效果。滑轮钢弩重达二十斤,弓弦由钢丝制成,上弦时,借助滑轮,两人能够轻松完成。其射程超过四百步,今日正好用在了刀刃上。
刀盾手迅速将巨大的木盾至于炮车之前,弩箭射在木盾上嘣嘣直响,让所有的兵丁心里渗得慌。
在巨盾的遮护下,炮手们依然战战兢兢,瑟瑟发抖,说什么也不愿意从炮车后露出头来。高迎祥紧咬的嘴唇几乎渗出血来,立即令亲卫上前督战。炮手们在刀枪的威胁下,手忙脚乱的收拾残局,重新准备发射。
又拖了大概一刻钟,弗朗机炮终于准备完毕。发射的口令刚落,炮手们就迫不及待的点燃了火绳,抱头往后窜去,把遮护的刀盾兵丢在了阵前。
由于头儿受伤,无人指挥,紧张的炮手们连试炮的过程都省略了,直接点燃了七门火炮。一阵隆隆的炮声传来,刀盾手的耳朵几乎被震聋,忍不住回头看看火炮,但哪里看得清?他们被笼罩在浓浓的硝烟之中。
炮击的效果实在太差劲了,只有一颗实心铁球落在了寨墙前面,撞击了寨墙一下,在地上滴溜溜的不停的高速旋转,而寨墙丝毫无损。其余的炮弹的落点连壕沟都未跨越,纷纷滚落到壕沟里。
不过这个情况比凌肃估计的要好,至少,七门火炮都射出了铁球。
高迎祥愤怒不已,恨不得将炮手捉起来一个个的斩首,好不容易压住心头的火气,怒骂道:“没用的家伙,都是吃屎长大的啊?射得太近啦!下次射不中,全部斩首!”
炮手们更为紧张,慌慌张张的清理炮膛,装入另外一个子铳。
哧哧的火绳越少越短,突然如炸雷一般,空气似乎被撕裂了,这次的爆炸声音明显超过上次,火炮阵地周围什么也看不清,却在硝烟的上空看到了人的残肢!
一门火炮炸膛啦!
炮兵阵地上,一片混乱,炮手和刀盾兵不是被四处乱飞的铁块砸中就是被气浪掀得扑到在地,遮护严密的火炮阵地又一次暴露在弩箭的威胁之下。
惨呼声、求救声混在一起,让阵中士兵的心一点点的往下沉,都闪出一个念头:这算不算出师不利?
高迎祥完全没有料到,自已用来鼓舞士气的利器居然成了砍向自己的一把利剑,这让他几乎疯狂,歇斯底里的吼道:“进攻!都给老子进攻!”
观口大营上空飘荡着林纯鸿的声音:“想玩技术兵种?你高迎祥不够格!”
第一百二十一章 观口守营(五)
高迎祥怒了,采用了最惨烈的攻寨方式:蚁附攻寨!
“杀官兵喽……”兵丁们狂吼着口号,伏低了身躯,放开脚步,狠命向前冲。他们已经一无所有,他们已经被杀戮蒙蔽了双眼,他们除了杀戮就是被杀戮……一群可怜的农民!
也许,他们的目的仅仅是混饱肚子,也许有些人还怀着报仇的心思,但是,到了弩箭乱飞、刀枪无眼的战场上,他们早已经忘记了最初的目的,只知道机械的往前冲,只知道杀掉对面的官兵。
高迎祥的准备可谓充分,冲锋的最前方,一群兵丁举着巨大的木盾,遮蔽着拿着各式武器的兵丁,冲锋阵后,庞大的弓箭手紧随其后,试图接近寨墙后,压制对方的射击。
然而,巨大的木盾如何能挡得住站在箭楼上射击的弩手?
每个弩手后面,都有专门为他上弦的弓兵,因此,此时的弩箭远远比野战时的密度要大,只见贼寇一个接一个的翻滚在地,不是丧失了性命就是倒地哀嚎。
冲锋的兵丁连看都懒得看身边的战友,瞪圆了双眼继续向前。也许下一个倒地的就是他。尤其是弓箭手,离巨盾最远,最容易被居高临下的弓弩手射中,更何况,在林纯鸿的命令下,弓弩手将所有的弩箭往他们头上倾泻,导致弓箭手阵中一片混乱,还未冲到射程内,就损失了将近三成的人员。
近了,近了……
高家军的弓箭手终于冲到了八十步的地方,纷纷弯弓搭箭,往寨墙上射击。
寨墙上,每隔七尺左右,就有一个弓弩手,他们躲在垛口后面,只有在射箭时,才会探出头来。即便如此,仍然有许多弓弩手中箭身亡:高迎祥的兵力充足,弓箭手数量庞大,其弓箭的密度超过了寨墙上射出的弓弩。
但是,荆州弓兵有寨墙遮护,又居高临下,占了不少便宜,一时之间,双方战成了旗鼓相当。
瞅准时机,高家军的兵丁正准备拨开荆棘,绕过竹刺,结果遭到了虎蹲炮的迎头痛击,铅子犹如狂风暴雨一般往他们身上倾泻,在无数的贼寇身上翻滚旋转,带出巨大的血洞。
贼寇终于冲到了壕沟附近,纷纷将木板和长梯架在了壕沟上,兵丁们敏捷的跳上临时构建的栈桥,往寨墙处冲击。壕沟宽达两丈,稍不注意,贼寇就从不停起伏的栈桥上摔入壕沟,被密布的竹刺插出几个血窟窿,丧失了性命。
啊啊啊啊的惨叫不绝于耳!
荆州弓兵的哨将们大急,立即令弓弩手将目标对准近处的贼寇,同时急令长枪手和刀盾手上寨墙,试图抵挡准备翻越寨墙的贼寇。
贼寇越过壕沟后,迎接他们的是密布的尖刺和不断下抛的石头。虽然一些贼寇被打翻在地,但是红了眼的贼寇忘记了害怕,从壕沟上抽过长梯,架在了寨墙上,翻身就往上登。
两丈高的寨墙对贼寇来说,登上去就是一眨眼的功夫,但是精锐的长枪手岂容他们轻易的翻入寨内?一杆杆长枪接连刺出,将他们从长梯上刺落在地上,落入钉子阵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