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
田楚云心情甚好,面上带着笑容,思索片刻,接连下了几条军令:“传令雄威、霹雳、神机三军,与贼寇不要硬拼,敌进我退,敌退我进,只需要咬紧贼寇即可。待武昌大局已定,再做计较。”
“传令长江水师,立即在武昌府附近集拢五千人马,随时准备进入武昌和汉阳!”
……
山南水北,称之为阳,汉阳,从字面上看,应该位于汉水之北。不过,令人奇怪的是,汉阳位于汉水之南。
林纯鸿在前世时,就对此感到奇怪不已。后来,他了解到,这个时代根本还没有汉口一说,汉水两岸,均属于汉阳府。他百思不得其解,令人查了水文资料,方才知道,汉水本从龟山之南注入长江,在成化年间,汉水由于下游泥沙不断淤积,连续几年大发洪水,汉水方才改道,由龟山之北注入长江。
于是,汉阳被一分为二。由于北岸地势较高,河床比较稳定,聚集的人口越来越多,崇祯时,已经高达三万多,渐渐有了后世汉口“九省通衢”的模样。
现在,贼寇离汉阳府越来越近,湖广巡抚方孔炤忧心如焚,不仅派出了杨世恩的箪兵,还亲自前往汉阳府督战。李明臣也不干落在方孔炤的后面,尾随至汉水之北。
自李明臣从蕲州回到武昌后,就不停地在方孔炤面前呱噪,大谈贼寇之威胁。
“巡抚大人,皇上非常关注武昌府城内的铸币工坊,一月之内,五次询问咱家武昌的安危,咱家压力非常大啊。贼寇近在眼前,巡抚大人倒是拿出点动作来啊,否则,咱家如何向皇上交待?”
“李公公,此事不急,待贼寇到了长江边,再做计较。”方孔炤漫不经心地饮了口茶,随意敷衍了一句。崇祯朝以来,内廷的势力远远不及天启朝,太监们早就失去了往日的风光,方孔炤对李明臣爱理不理,也算是内外势力对比的真实写照。
“哦?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李明臣没有理会方孔炤的太极推手,说了一句废话后,从袖中掏出了一叠战报,一一念道:“三月十五日,贼寇大举袭击英山县城,幸亏谢克东日夜兼程,赶到英山,方才避免一场灾祸……”
“三月十六日,贼寇绕开英山县城,倾力出山,抵达方家咀……”
“三月十八日,贼寇继续西进,抵达关口庄,距离汉阳不过一百五十里……”
……
李明臣丝毫不管方孔炤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一封封地念着。方孔炤烦不甚烦,贼寇离汉阳越来越近是不假,但是李明臣刻意避开了荆州军在贼寇背后驱赶的事实,其用意不问可知。
好不容易等李明臣念完战报,李明臣正待说话,忽然收到紧急战报:贼寇分为两部,一部兵力七八万,缠住田楚云大军;另一部将近三万人,在黄陂祁家湾与杨世恩大战!
李明臣脸色突变,急忙道:“巡抚大人,祁家湾离汉阳不过六十里,贼寇旦夕可至,请巡抚大人立即渡江,以躲贼寇兵锋!”
哪想到,方孔炤却如没事人一般,神定气闲地说道:“不还有杨世恩顶着吗?慌什么慌?”
李明臣心里大骂,直把方孔炤骂得狗血淋头:奶奶的,如此不上道,就休怪本公公不客气!
李明臣阴笑着,从袖中又掏出了一份抄录的奏章,递到方孔炤眼前,道:“巡抚大人,湖广巡按徐允肃写了一份弹章,凑巧与大人有关,咱家就凭记忆抄录了一份,还请大人过目。”
方孔炤接过一看,脸色越来越阴沉,最后,将抄录的奏章撕成了碎片,一掌拍在桌子上,大骂道:“贼子敢尔!”
李明臣冷冷道:“贵公子方以智的品性,咱家是信得过的。虽频繁跑到枝江,应该与荆州没什么勾连。”
方孔炤盯着李明臣,眼睛里几乎冒出火来。张彝宪、李明臣早就与林纯鸿勾结在一起,他如何不知?李明臣无非想借着弹劾的奏章,逼他就范而已。
方孔炤按捺住内心的怒火,冷笑道:“清者自清,徐允肃想上弹章就上吧。本官倒想看看,这事捅出来后,盖子到底还捂不捂得住!”
方孔炤的话音刚落,李明臣就后悔得跟什么似的,恨不得扇自己几巴掌。自己老想着算计方孔炤,怎么就忘了这茬?这事真要捅开来,朱由检稍稍查证,就能看出他在后面捣鬼,顺带着,很可能连张彝宪也脱不了干系!
李明臣马上讪笑道:“巡抚大人说得是,咱家令人查证一番,好歹要阻止徐允肃胡说八道……”
第三百九十五章 多管齐下
且说方孔炤油盐不进,死也不肯向荆州方面低头,李明臣无奈之下,只好告辞而去。
刚出了大门,李明臣立即换了一副脸色,阴沉得可怕。
说不得了,只好让荆州出手了,他心里暗思着,叫来一个心腹,吩咐了几句,便从方孔炤下榻之处扬长而去。
李明臣离开后,方孔炤却烦躁不安,在屋里走来走去。
贼寇几乎已经在汉阳城底下活动,再加上居心叵测、推波助澜的荆州军,局势只会越来越坏。方孔炤要是不紧张,绝无可能。
方孔炤就任湖广巡抚以来,最恼火之事就是权力被林纯鸿侵占得七零八落,他要想在湖广办什么事,非得林纯鸿点头不可。这些都还罢了,毕竟朱由检还算实在,知道仅凭一巡抚,无法对抗荆州方面,只暗示他按时按量缴税,不让贼寇在境内肆虐,别的一概不问。
最让方孔炤担心的,就是他的儿子方以智。方以智早就与荆州方面来往密切,更是对枝江的行知书堂流连忘返,舍不得离开。四年之前,方孔炤强行将方以智招至京师,就是为了撇开勾连地方军阀的嫌疑。
不过,自他到武昌就任巡抚后,方以智也来到了武昌。即便方以智不去荆州,也挡不住一波又一波的书生跑来与方以智论道。一来二去,方以智陷得越来越深,几乎无法自拔。
甚至,方以智还劝谏方孔炤,与其在巡抚任上担惊受怕,还不如直接在荆州效力得了。
儿子冒出此等大逆不道之言,直把方孔炤气得直咬牙,但又无可奈何。作为父亲,总不能将儿子关在屋里不见人。
方孔炤暗自琢磨,荆州方面越来越强势,将不可避免地将手伸到朝廷内部。现在荆州方面一时半会培养不出足以在朝廷居高位的人,那么,在体系之外寻找代言人,就成了最为便捷的选择。
而且,方孔炤还知道,荆州方面还暗中与山西的陈奇瑜接洽过,至于陈奇瑜同意了没,就不得而知了。
事实上,无论是张道涵,还是朱之瑜,都曾亲至武昌暗示他,荆州方面有意支持他回京师任职。这个暗示,曾让他怦然心动,一直犹豫至今。
方孔炤并不是读死书的书呆子,不仅为政上颇有一套,而且对《周易》研究颇深,还有《周易时论》、《全边纪略》等著作。作为一名进士,官居右监督御史、巡抚湖广,他对投靠武将出身的林纯鸿,有着本能的抗拒。
虽然他过不了自己心里的那一关,但并不介意与林纯鸿合作。毕竟林纯鸿将荆州、襄阳经营得花团锦簇,成绩都摆在那里,不容他忽视。而且,就任湖广巡抚两年来,他一直近距离观察荆州,对林纯鸿的实力认识相当深刻,有时甚至会想到:以林纯鸿的实力,即便公然造反,朝廷也压制不住。
而且,方孔炤清醒地认识到,林纯鸿想进入武昌和汉阳,即使他使尽浑身解数,也无法阻止。
到底是爽快将荆州军迎进城,还是竭力阻止?方孔炤拿不定主意……
第二日,方孔炤尚未起床,忽然听见外面一阵吵闹之声。方孔炤大怒,正准备喝骂,突然从外面滚进来一个下人,上气不接下气地报道:“老爷,大事不好,数百人,包围了住所,说要请愿,我们挡都挡不住……”
方孔炤一听,心下狐疑,问道:“请什么愿?”
下人伏在地上,头都不敢抬,说道:“都是武昌、汉阳的商户,说武昌、汉阳危在旦夕,希望老爷立即召回杨世恩,驻重兵以遮护两城的安全。”
方孔炤一听,怒气更甚,大骂道:“反了,反了!贼寇未至,城里倒先乱了起来!老爷如何调兵遣将,还需要这帮下贱商户来教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