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碧下意识地回身,见到了站在门口的穆清。逆着屋里的灯烛暖光,她只能隐约瞧见穆清身上不甚齐整的寝衣。发髻半散,衣衫微乱,穆清只是静静站在那儿,周身便晕开了一股淡淡的气场与慵懒媚态。凝碧比阿眉长了几岁,见穆清这个样子,当即想到方才屋内可能发生了什么,一张脸不争气地红了红。
“发生了何事?”穆清眼风微瞟,漫不经心问道。
“回夫人,阿眉娘子贴身的一张绣帕不知落在了何处,凝碧娘子前来寻帕子。”青衿规规矩矩地答道。
穆清看着凝碧,状似深思,又问青衿:“你今日黄昏打扫屋子的时候,可见过那张帕子?”
青衿见穆清手上空空如也,当即会意,躬身答道:“不曾。”
穆清笑了,又朝凝碧轻声道:“劳烦告诉你家娘子,她的帕子不在我这儿。绣帕乃贴身之物,若寻到了可要藏好了。”
凝碧躬身应下,正欲转身回去,忽而又听到身后的镇威侯夫人徐徐道:“我屋子里的物事,自然都是我的。日后若阿眉娘子落了物事在此处,我必会即刻命人送回,定不劳烦凝碧娘子深夜来寻。”
闻言,凝碧抖了抖,飞也似地跑回了西厢院子,将所闻所见一一告诉了阿眉。阿眉坐在镜前,眉头紧蹙。镇威侯夫人方才那些话,分明是告诫她们莫打镇威侯的主意。而那个时候镇威侯分明就在室内,对外头的动静定然一清二楚。堂堂京中侯爷,却由着一介妇人说自己是她的所有之物,可见镇威侯夫人在镇威侯心中有着不一般的位置。
穆清见凝碧跑没了影儿,敛起神色,整理好身上的衣衫,方才回身走进室内。
宋修远倚在案前,兴味地看着她。虽被穆清比作了物事,但他乐得自在。
穆清避开他的灼灼眸光,垂眸敛了衣襟,行至案前,俯下身将案上的帕子收了起来。
“既然不喜,阿谣何不直接将帕子毁了?”看着她的动作,宋修远问道。
穆清喟叹道:“我蛰伏了十多日,才得了这么一个佐证,如何能轻易毁了?有这方帕子在我手里,为了阿眉的名声,王氏定然不敢再闹什么幺蛾子。”
宋修远突然朝着穆清倾过身子,伏在她耳边道:“明日便将她送回刺史府吧。我已查明了郭仁的底细。”
穆清回眸定定地看向宋修远。
实则除却郭仁近些年来贪污受贿的人证物证,他还挖到了郭仁背后的两条路子,一条与京城东宫相连,一条继续北上直至河北道。东宫的那条暗线,他已全权呈给姜怀瑾布置,姜怀瑾极有可能借此时机打击东宫,但这些都与镇威侯府无关了。至于北上的那条路子,他怀疑与雁门边境有些关系,但尚无实据,他不打算告诉穆清,徒惹她忧心。
宋修远一手撑在案上,一手拂去了穆清手上的绣帕,直接丢到了灯盏里,轻轻道:“烧了吧,不必顾虑这么多。”
有些微的酒气,并着鼻息一起洒在了穆清耳畔。鼻端还有一丝若有似无的脂粉气。
穆清知晓这几日宋修远陪着姜怀瑾做戏,免不了一番逢迎往来,席间亦有推不开的美姬优伶。纵然知晓宋修远不会让那些女子近身,但是想到席间盯着宋修远的美姬,穆清心中仍是懊恼。思及此,这几日被强压在心底的不悦与醋意轰然爆发。
转过身子,她直接伸手解了宋修远腰上的革带,又解开了他胸前的扣子与腰侧的系带,愤愤道:“这衣裳上的脂粉气太浓,我受不了。”
说着,竟真的将这件圆领外袍从他身上褪下了。穆清将手上的锦袍丢至地上,似觉得还不解气,她又回过头,从上至下扫视着宋修远。五月的天气已渐渐泛起了暑意,去了圆领外袍,宋修远身上只剩了一件中衣。穆清想了想,索性直起身子,没再解宋修远的中衣,而是凑到他面前,学着从前宋修远吻她的模样,将自己的双唇覆在宋修远之上。
隐隐带了些急切,嫌宋修远这个时候有些不同寻常的木讷,穆清用齿轻轻咬了咬宋修远的下唇。
宋修远全然未料到穆清会突如其来地吻他,呼吸一窒,双唇微张的瞬间,便被穆清攻城略地。
先前穆清为了出去应对凝碧,当着他的面散发髻解寝衣的时候,他腹内便烧起了一团火。眼下这团火被穆清撩拨得愈发旺盛。
于闺帷密事,穆清向来羞怯,今日她却忽然转了性,更是令他情难自已。宋修远一手环过穆清的腰,一手叩在她的脑后,倾身回吻了过去。穆清不恼亦不拒绝,闭着双眸应承着宋修远,双手不自禁地在他胸口划着圈儿。
只是宋修远到底并非急色之徒,于混沌之间,忽而想起今日穆清的心绪。理智归位,宋修远握住了穆清的手,双唇微微分离,轻轻唤道:“阿谣。”
沙哑的两个字,亦唤回了穆清的理智。睁开双眸,她定定地看着她。
宋修远大抵有些猜到穆清吻他是为了泄愤,思及方才自己又拂了她的意回吻了过去,唯恐穆清生气,他即刻放开了对她的束缚。
无了支撑,穆清软下身子,微微喘着气儿。将自己的额头倚着他的额头,穆清叹道:“阿远,我的心性很小。你不知晓这些天看着郭家阿眉在我眼皮子下勾人,我有多生气。还有那些宴席上的美姬,我亦不喜。”
闻言,宋修远紧紧地将穆清揽入怀中,吻着她的鬓角,道:“事已查明,自明日起,我不必再去赴宴,定不会再惹你生气。”
穆清静静地窝在他怀里,良久不言。宋修远以为她仍未消气,正欲再说些好听话,却忽然发现她已悄悄地解开了他中衣的系带。
“呆子,我从未生你的气。”她气的从不是他,不过是那些不自量力的幺蛾子罢了。
糯糯的声音自胸前飘出,到底是个血气方刚的儿郎,穆清如此撩拨,宋修远再也按耐不住,一手揽过穆清的腰肢,一手穿过她的膝窝,直接将人抱入了内室。
......
隔日,穆清便请来了惠州城里的三位女大夫,一起为阿眉看伤。有同僚在场,先前的那位女大夫为了自己的招牌,不好意思再信口雌黄,只得道阿眉的伤口已好了大半,移回刺史府亦无大碍。
穆清状似松了口气,笑着看向王氏:“阿眉无事便好。”
王氏知晓穆清已下了逐客令。她从女儿口中得知镇威侯夫人扣下了那张帕子,纵然心有不甘,但为了女儿的名声,也只能无可奈何地带着阿眉回了刺史府。
☆、折柳
王氏母女回府的同一日,姜怀瑾便将宋修远查出的实据与自己这数日来命人探出的信息细细比对,整理成三份一模一样的折子。
郭仁廉政的名声在外,且他做事滴水不漏,为了抓到他的把柄,着实费了宋修远一番功夫。但是郭仁大抵没有料到王氏呈给了穆清一颗清润光泽的血玉南红珠。
血玉南红珠产自越国会稽郡,约莫万颗珠蚌中才会产出一颗血红珠。血红珠大抵骇状殊形,这时候便由巧匠混入血玉打磨成圆润珠饰。上等的血玉南红珠通透润泽,血玉的通透与珍珠的光润兼而有之,是真真正正万里挑一的珍品。王氏给穆清的这一颗血玉南红珠指甲盖打小,坠在簪钗步摇上极为好看。
彼时阿眉住进宅子不过三五日,王氏见穆清为人柔善好说话,便想着刻意讨好穆清,全然不曾料到穆清那副软糯的模样不过逢场作戏,亦没想到穆清如此不看重这颗品貌上佳的珠子。当天夜里穆清便将这颗来之不易的血玉南红珠给了宋修远。这样一件珍品出现在了刺史府的库房里,着实很是蹊跷。
顺着这颗血玉南红珠,宋修远很快挖出了郭仁把控的商路,再顺着这些,一路查到了京城与河北道。
郭仁只是一枚小小的虾子,顺着他能够抓起一串螃蟹。故而姜怀瑾思虑良久,将一份折子呈给明安帝,一份秘密送至御史台燕未辞手中。
给明安帝的那份折子走的是正常路子,故而辗转□□日后才传至京中,在这期间,不少朝堂重臣早已嗅到了动静。
郭仁暴露,他身后的那两条路子自然而然便也沉不住气了。趁着明安帝尚未将圣旨下到御史台彻查此事,东宫便暗中派人救下郭仁,保住他身后的商路与那些不能为人所知的密谋。只是还未到惠州,东宫暗卫却发觉黔中道早已为姜怀瑾所控制,甚至郭仁与外界的联系,亦被人在暗中斩断。
且他们在黔中外围发现了不少御史台手下的人,如此更不便直面交锋。
姜怀信从暗探处得了信,思虑良久,显而易见宣王府已与镇威侯府结盟,但是镇威侯职在军中,从前从未涉过党争的浑水。那么黔中道外御史台的人......莫非是明安帝给御史台下了密令?觉得深有可能,姜怀信终于提笔给远在凉国王庭的皇妹宁胡公主提笔写了封家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