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把言澈抄袭我的事揭发出来,他的设计前途是不是就此终结了?”向青的双手冰凉,心口像压着一块巨石一般不舒服。她想不通,想不通言澈怎么会是这样的人,即便他的嘻嘻哈哈只是一张面具,即便他处心积虑要往高位走,可他怎么会是这样没有原则的一个人?
叶棠平静地说,“会导致什么结果,你是一清二楚的。不论你想用怎样的方式来揭发他抄袭,我都可以帮你做到。就和你从前说的一样,如果真正替他着想,就该让他知道犯下了错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向青无言,默默将头抵在叶棠的肩上,叶棠用双臂将她紧抱,双唇贴上她的额头。
三天之后,《颜色》杂志以整整两个版面的篇幅报道了言澈抄袭向青作品这件事,书页上欣然工作室的合同上清清楚楚放大了言澈的签名,叶棠还特意请了袁欣发表声明来证实此页合同的真实性。而两件作品放在一起甚至无需言语赘述,是否存在抄袭行为一目了然。
令向青没料想的是,《颜色》杂志在这件事上大做文章以博得关注,甚至指出言澈在其设计生涯中不乏“借鉴”其他国内外作品的行为。虽然在服装设计上,各种元素、灵感互相借鉴已经是业内不可细说的约定俗成,可一旦认真追究起这个责任来,谁都拎不清抄袭的标准。
当然,叶棠同时在报道中表示,何菲与言澈的抄袭与fiona全无关系,作为公司的负责人,他将重新担任首席设计师一职,接手fiona下个季度的款型设计。
可想而知,整个行业即将掀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向青自作主张的给自己放了一天假,不想面对公司里漫天的探讨争论,叶棠则有条不紊地处理着这件事,除了向公司的董事们汇报这件事对fiona造成的损失之外,也要尽可能摆出他该有的态度来,避免这件事变成fiona的一大丑闻。
抱着零食在沙发上看了一上午的韩剧之后,向青始终还是心绪不宁,一颗心都悬在这件事上,什么剧情都没看进去,索性换了衣服打车去赵由的画廊转转,顺带约她一起吃午饭。
一段时间不见,赵由完全改头换面,精致的盘发、水钻的耳钉、旗袍、淡妆,俨然就是个富于文艺气息的画廊女老板,向青给她这踩着高跟鞋步履款款的阵仗惊住了。
“嚯……”向青一坐下就忍不住感慨起来,“你这一套太有范儿了,值得点赞。”
“当然,做生意,行头得备足。坐着,我给你倒茶,龙井还是猴魁?”赵由从柜子里拿了一套茶具出来,忽而想起来说,“今天周二,你怎么有空跑来?你不会又辞职了吧?”
向青环视了一下四周说,“没有的事,工作太久了所以请假出来放松一下。瞅你这画廊不错,我将来要是得空画两幅能放在你这寄售不?”
“肯定没问题,可你现在工作这么忙,有空闲时间画画不?真可惜,我跟你说,其实只要有门路,以你的水平是绝对能把作品卖个好价钱的,不比做设计赚的少,你再考虑考虑回来画画吧?”赵由冲着茶叶对她笑,“哎,不过你现在跟叶棠郎情妾意的,肯定不舍得撇下他一个人辛辛苦苦料理公司是吧?”
向青坐在椅子上翻了一会画册对赵由问,“你还记得我们大二的时候,有个学姐是画插画的?一度在网络上很红,还出了书的。”
“记得。”赵由语气不屑,“后来爆出来她是抄袭韩国一个画手,改一改颜色就拿出来说是自己画的,作死作得也是胆太肥。我记得她后来退学了,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要么改头换面重新做人,要么就销声匿迹了吧。总之一句话,抄袭真的要不得。”
“她们社团做过一次画展,我特意去看过,画得其实真好,一看就知道基础扎实。虽然后来有人在论坛里帖出来她是惯犯,各种代表作是抄袭来的,但我实在想不通,这种才华出众的人何必还要抄袭?难道不知道这么做很有可能会自断前途?”向青满心想得都是言澈的事,一提起来就心里不舒服。
“姑娘,你搞错了一件事。”赵由将一盏茶搁在她面前,语重心长地对她说,“不是所有才华出众的人都能成功,金字塔尖的人是很少很少的,成功没有你想得这么简单。有才华不等于一定能做出点什么成绩,你真当是金子就都能发光?”
向青正要反驳,赵由就又说,“我在这个画廊里见了不少中年不得志的画家,年轻时总以为自己一定可以出人头地,满心抱负,结果画了十几二十年,依然潦倒。成功这件事真的不好说,有的人就是可以一夜成名,不是他没本事,没才华,是他始终摸不到通向成功的路应该怎么走。本来他们是可以一步一步,艰苦卓绝地去实现自己的目标。可碰巧让他抄了个什么得了好处,他就认定了这是条捷径,于是一错再错。”
向青摸着茶盏不说话,五味杂陈的心情说不上来一股复杂情绪。
言澈说的是,是他给了她机会,给了她平台,给她自由让她做最好的设计,否则以她的设计水准,fiona这么大规模的公司能说进就进?一个美术生出来能有什么好工作,要不就在赵由这打打下手,要不就去绘画班当个老师,能和现在一样有机会带着自己的设计和作品去巴黎时装周?
她从内心里相信,言澈只是走错了一步,而如他说的,他已然没有回头路了。
向青和赵由一顿饭出来已经接近下午三点,她闷了两杯红酒,一走出酒店整个人都是昏的。赵由拿手搀着她,唉声叹气,“你看你看,我说什么来着,就你这酒量,啤酒都能把你撂倒。哎,我送你回去吧,你住址变了没有?还是我把你送去叶棠公司?”
向青伏在赵由肩上摇头,从包里掏出了自己的手机一看,居然有三个未接电话,都是叶棠。
这可奇了,现在正是公司正忙的时候,他应该是忙得想不起她来比较正常吧,这么急找她干嘛?
“怎么,总裁查岗?赶紧给回过去,不然人要担心了。”
向青对赵由流露了一个无奈的表情,给叶棠打了电话,嘟声一直过了五、六次都没接通,她都在琢磨是不是他不方便接电话,正要挂掉,电话通了。
“找我什么事?”向青猜测是不是董事们需要她出来给个交代,就问叶棠,“要不要我来公司一趟?”
“你……”叶棠难得说话支支吾吾起来,似乎难以启口,“你在外面?地址给我,我去接你,有些事要跟你说。”
向青跟赵由对视了一下,笑嘻嘻地说,“什么事啊……要说就说,我跟赵由在一起,待会还预备去逛街,你要是没什么重要的事就不用来找我了,我晚上给你带烤猪蹄。”
“向青,我要你有个心理准备。”
叶棠的声音听来尤其郑重,没一点玩笑的意思,“事情发生的突然,谁都没料想会是这个结果,我知道你一定会责怪自己,但是首先最重要的,是接受这个事实。”
向青已然完全怔住了,不懂叶棠这是在跟她说什么。
“向青……言澈自杀了。就在一个小时前,他从fiona走廊的窗口……”
“跳下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西君一曲的投雷!
☆、chapter.47
向青活了二十五年,从没直面过死亡。
此刻她坐在医院的太平间里,一双手颤抖着握着叶棠的胳膊,拿余光瞥着面前紧闭的大门,始终都是低着头的,一双眼已经哭得只能眯成一条缝。
“医院说如果我们想见他一面的话……是可以的。”叶棠把她搂在怀里拿手给她擦眼泪,“但你得做好心理准备,或者……出殡前再与他见一面?”
叶棠欲言又止的意思是,言澈是从十七楼坠下的,尸体面目全非,一定会吓坏她。
向青抽抽噎噎地歪在叶棠肩上,发出低声的啜泣,“我们给他找最好的入殓师,这货要是让人看见他丑八怪的模样一定要跟我发火的……”
叶棠叹息,感觉到向青咬着他衣服压抑着自己的哭喊,握着她紧攥着的手,心里也是说不出什么滋味来。
流程他都是照着程序走的,先是对言澈一番问责,将他从fiona除名,且对他进行法律诉讼——走得都是公司的规章制度,给董事们一个交代。待这些都平息了,言澈就可来棠做设计部副总监,给他重头再来的机会,这是向青的意思,他也完全能理解她的意图。
他站在会议室里,清楚看见言澈倚在fiona走廊上,全然是嬉笑的表情,他当时正要宣布散会……只是一个低头而已,周围的女职员都发出了高声的尖叫。
他下意识抬起头看向走廊时,就只能见言澈浅蓝的衬衣衣角眨眼间消失在他的视线里。他都给惊住了,半天也没有回过神来,整个人煞白着脸瘫坐在会议室的椅子上,直到警察来到公司里都没缓过这一阵,脑子里一片空白。
职员们说,言澈是一脸玩笑的表情跃出的窗口,迎着窗口的风时,他还不忘理了理自己歪斜的领口,谁能想到他……
这么玩世不恭的一个人,这么吊儿郎当的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