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诩为见惯大风大浪的牛婶,在三老面前也绝不让分的牛婶,号称墨宗食间大当家的牛婶,今天竟然有点露怯。
“做饭归做饭,这可是宗门的大事,咋能让我一个娘们来?”
她说这话宁非就不爱听了,哪有自己给自己漏气的,牛大婶平时看着霸气,今天这是怎么了?
“妇女能顶半边天,你们不做饭全宗门都没吃没喝,这灶台火你来点最合适了。”
他的视线环顾四周,有意提高了声调。
“咱们宗门人少力薄,也没外面那些乱七糟八的规矩。谁要是不服气你牛婶,让他来食间和你比划比划不就得了?”
此话一出,场中瞬间一片安静。
和牛婶比划……那还未必真能比划得过……
墨宗不是人人都瞧得起女人,但宗门自来男女各有承担,没谁是靠谁在养的。
尤其食间这些女人,都是靠自己的劳力换饭吃,好些人还拉扯着孩子,谁也不能违心地说她们吃白饭。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一旦女性有了经济来源,腰板就会比之前硬气很多。宁非之前生活在现代,对这一点的认知比任何人都深刻。
他自己就有两个堂姑姑,终身未嫁,事业和情感经历依旧精彩。究其根本,一是出身豪富之家,另外自身也争气,早早就做到了经济自由。钱能解决很多问题,问题解决感情就顺利得多,至少从不为柴米油盐发愁。
当然家里有长辈不赞同,只是这两位堂姑自己活得很开心,活得轻松潇洒,这就够了。
是以,宁非希望从食间开始,在墨宗内部逐渐建立相对平等的氛围。绝对平等不现实,毕竟义理派也宣传了这么多年,天地纲常之类的屁话有不少人被洗脑。但至少在墨宗,或者在边城,稍微提升一下女性地位不是不可能的。马上就要开始的小冰河时代,灾荒性气候会持续很多年,需要很多人的勤奋劳作才能平安存活,如果用礼教观念把女性束缚在家,那绝对是对劳动力的浪费。
“看吧,大家都没有异议。”
宁锯子一挥手,将火把交到牛婶手中。
他伸手指了指灶台,略煽情地说道。
“来吧牛婶,这里一直是你的地盘,以后也会是,你配得上这第一炉火!”
牛婶被他说得热血上头,整个人都像被打了鸡血一下,之前还有些塌的肩膀瞬间端正,胸脯高高挺起,气势十足。
对!这里修的再好,那也是她的地盘!在她的地界一切都要听她的,这话没毛病!
想到这里,虽然还是有些紧张,但手已经非常稳,牛婶三两下就把灶下的火点燃,看着熊熊燃烧的炉火,牛婶兴奋得双眼发亮,双颊晕红。
“从今天起,这就是我们食间的地盘,今天开灶第一顿,给大家过油做丸子!”
听她这样说,场内立刻响起了欢呼声。
一旁的鱼山见火烧起来了,连忙带着几个弟子往南屋走,一边走还一边往炕上摸。
“热了吗?热了吗?”
“能热吗?那么长的铺!”
“再等一下,火刚点起来,就算热也要时间。”
几个在食间工作的女人也跟着往里走,她们应该是除了土木组以外最关注的火炕的人,成不成功关系到她们未来的住处,比任何人都着急看结果。
很快,泥面开始不那么冰冷,而后逐渐升温,最后变得热热的,还有些烫手。
在一旁的谢老眼中闪过喜悦:“成了!”
“先不急。”
宁非摆手。
“你摸得这是炕头,成不成还要看后面的热不热,冷的地方就是有问题。”
又等了一会儿,门前响起鱼山兴奋地声音,“热了热了!现在都热了!”
全场安静,耳边只剩牛婶拉风箱的声音,呼啦呼啦,格外清晰。
可是随即,掌声和欢呼声都响了起来,有土木组的甚至抓起快石头扔上天,乐得不知道该怎么庆祝!
这么多年,墨宗弟子做出过无数的器物,唯有这一个,是能结结实实改善大家的生活!
牛背山的冬天很冷,没吃少穿,泥草房根本挡不住塞外的风沙,唯有靠烧起来的炉火能暖一暖僵硬的手脚。
然而火到半夜就会熄灭,若不能及时醒来添柴,人就可能在寒冷中永远的睡去。
墨宗有很多人,有很多病弱的老人,即便没有主动上山,也会死于漫长的冬夜,直到尸体被同门发现并收敛。
但是有了这个炕,过冬是不是就能容易些了?听矩子说这炕烧一次能挺一晚上,这个看似费事的玩意,如果能建在他们住的房子里,那今天的冬天不但不难熬,还能成为一段无比温暖的回忆!
现在就看,土炕能热多久了!
这一天,墨宗过得热热闹闹,还有一群人,刚刚出了雍西关口,正摩拳擦掌走在去往墨宗坞堡的小路上。
是薛义枭的常随三旺,他昨天在城里窜了一天,总算打听到墨宗坞堡的位置,连夜跟主子做了汇报。
听他说完,薛义枭也很是惊讶,他没想到墨宗竟然真在塞外扎了根。只是和他想象中的大场面不同,据常随三旺说,墨宗主要住在石沱坡的靠山村,靠着进城打零工糊口。
“没剩几个人了。”
三旺学着定安城里老铁匠的口气。
“以前还有两个小子来找活,可他们光有力气不会打铁,最后还是我帮着荐给城里的徭主,替人家顶徭役修墙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