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封家的定安城中,大喇喇地击杀封家看重的墨宗矩子,这不单单是对封家的挑衅,也代表他崔安此行,不过就是一个笑话而已。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出手的竟然会是阿佐的人!
刚刚没有看清楚袭击者的脸,但那身形和衣着他还是认得的,那分明就是阿佐送给他的护卫!
可是那个滚落到眼前的弩箭……
崔安现在才明白,原来自家外甥送来的人并不是护卫,而是实打实的死士!
死士与护卫的区别,出身世家的崔安一清二楚。护卫是保护主家人身安全的卫士,一般挑选的都是身强力壮,身家清白的后生,接受的训练也都是兵器和拳脚功夫,是放在明面上的安保力量。
而死士的选拔则更隐秘,更严苛了。一般只有家主的继承人才能拥有死士。这些人都是从小培养,日复一日地训练,断绝亲情不说,脑中还只有服从一个念头,做的也是见不得光的脏事。
阿佐派死士跟着他一同到定安城来,意图已经不用再细想了!
可是,为什么?
一直到被关入城中大牢,崔安也没想明白其中的缘由。
阿佐知道阿佑的存在。
阿佐知道他这次来雍西关,一定会来见阿佑。
阿佐想要阿佑死,而且还要借着他这个舅舅的手!
最后一个推测,崔安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
他知道陆家会出手,所以自从发现阿佑的存在之后,他一直都在小心提防陆涛的人。
可阿佐……
一瞬间,崔安忽然又想起了陆涛续弦的事。
那时候的阿佐,既然晓得用死士暗示自家娘舅身份,那又怎会容得双生弟弟威胁大自己的地位呢?
想到这,崔安狠狠抽了自己好几个嘴巴。
他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傻蛋,竟然想不到阿佐真正的心思,还一厢情愿地以为阿姊生的两个骨血会和睦相处,互相扶持。
他以为的强强联合,他以为的血浓于水,他以为两兄弟一南一北各有经营,便不存在利益冲突,全他娘的是狗屁!
呵,天下哪有那么多兄友弟恭的好事,更别说是从娘胎里就开始竞争的双子,可叹他崔安一把年纪都白活了!
懊恼的崔安在天牢里扇自己嘴巴,也便注意不到此事墨宗矩子遇刺,在定安城中掀起多大的波澜。
封大都护的幼子封慷亲自带兵围住了崔安下榻的驿站,小少年的眼睛红得吓人,却一声不吭,只差人将里面的崔陆两家人马都撵了出来,若有反抗者,立刻格杀勿论。
有人不服,想他一个半大小子能有什么本事,便趁着出驿站的关口伺机偷袭他。
结果十二郎也没有客气,横刀大金划出完美的弧线,几个回合之后,一颗人头应声落地。
小少年也受伤了,左臂被死士的刀划出了一条伤口。但他混不在意,眼角斜飞,目光凛冽,手中的银刀血迹未干,刀尖直指陆家众护卫。
“还有么?放马过来。”
刚刚的两场战是他单枪匹马应对的,亲卫想要放箭被他喝止住,他有一腔怒火无处发泄,唯有手刃害了小非哥的兄徒方能平息。
那个姓崔的狗贼,若不是因为阿爹不然他动手,他早就一刀砍了,哪还容得他送去大狱?!
“还有没有?我不放箭,你们一个个上来!”
众人噤若寒蝉,良久没有人吭声。
陆涛这次派出来的都是正经护卫,平时也多是干着保护主家的工作,哪有陆时己死士那样的凶性!?
他们这才意识到,这小少年体内流淌的是世代镇边的封家血,便是年纪不大,那也是在战场中历练出来的宝刀,小小年纪便有了杀伐决断的猛将气势。
少郎君派出来的人马他们知道,那都是些不得见光的人,平时与他们也没什么交集,但这些人是来做什么的,他们大致心中有数。此次封家小郎君忽然发难,多半是有人失手事发,死伤了封家的要人,拖累了他们这些做惯了正经活计的人,跟着一起吃了瓜落。
士气为人所夺,余下的也便再也燃不起斗志。
驿丞立在一旁,冷眼看着众人被押上囚车,揣在袖中的手早已紧握成拳。
他是边军出身,一路走来到现在,城中的变化他都看在眼中。
他的娃现在送去九凌城读书,他家的婆娘在布坊做工,他的同袍伤了残了,再也不用怕拖累家里,只要还能做活,就有一口饭吃!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墨宗的那位先生带来的。驿丞不晓得百年前的大德圣人有多大的德行,可在他看来,能让百姓吃得好,穿得暖,老有所养,幼有所依,这才是真正的恩德,也是他们边城人的福运!
这些世家的狗,一刀斩了他们的恩德和福运,那就别怪大家与他们拼命了!
一夜之间,定安城中蓦地变了风向。
许多与南郡有往来的商贾都被带走盘问,上一次大清洗过后安插进来的钉子,这一次再度被全盘拔除。
同一时间,远在西南的左谷蠡王接到线报,墨宗矩子在定安城中被崔安带去的死士刺杀,原本驻守在东莱城的封恺惊怒交加,连夜离城返回雍西关,如今东莱城中主将空虚,群龙无首。
“呵,耽于儿女情长,不成大器!”
火雷圣巫嗤笑一声,毫不掩饰脸上的轻蔑。
“墨宗那伪主死了正好,墨宗本就是我岳家的墨宗,若不是因为司马略和世家勾结谋夺我家传承,墨宗也不会落到外姓人的手中,这次陆家倒是做了一件好事。”
“等下找个时机,我便要亮出身份。我乃是大德圣人唯一留存于世的血脉,传承唯有我有资格,天下墨宗弟子皆归于我脚下!”
“我登高一呼,拿回墨宗传承,成为墨宗矩子,你朝思夜想的陌刀、火炮之类的自然不在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