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便如阿青之前期待的那样,陆涛病倒了,而且病况十分险恶,很快便形销骨立,孱弱不堪。
陆家主便只有陆涛一个嫡子,余下的孩子虽然康健,但却都是庶出,登不得台面上来。阿青也便是看中了这一点,才怂恿驮乌雷对陆涛下手,打得便是取而代之的主意。
于是这一年的通汇之约,有人成功易位,得偿所愿,有人黯然跌入谷地,再难翻身。
但之后的事情,也不像阿青想象中的那样顺利。
十几年的差距不可能轻易弥补,他能做的不过是尽全力模仿“陆涛”,不让嫡支以外的人看出端倪。好在他从小活得艰难,对于权力和地位有着非同寻常的执着。这种执着成为阿青成长的源动力,他的大脑像是一台永不停歇的磨盘,时刻都在消化从外界获得的讯息,渐渐也稳住了阵脚。
两年后,陆家的老家主意外病亡。之后便是草原内乱,东胡反抗西胡的入侵,老罕王在这场战争中受了重伤,熬了几个月便见了天神。
自此之后,西胡部族陷入了长久的动荡之中,通汇之约自然也没了下文。
而在南郡岐江城,“陆涛”成为了陆家新的家主。
只是家主这位置并不好坐。
陆涛年少德薄,心高气傲,之前看在家主的面子上众人还会忍让一二,现在他爹没了,一个小毛孩子想挑大梁,不服气的分支长辈比比皆是,都想出来指点江山。
陆涛需要姻亲,需要强有力的支援。
于是,他盯上了崔家。
陆崔两家代代联姻,但却不一定都是嫡系本宗。崔氏是陆家的附庸,若是家主本身够强悍,其实也未必一定要娶崔氏女做嫡妻。
但陆涛需要。
他选中了崔家这一代的嫡女崔映雪。
崔映雪的父亲是崔家主,亲兄长是崔家下一代继承人,娶了她就等于娶到了崔家的支持,可以堵住分宗叔伯的嘴巴。
“我若是娶妻,定然不会让鸡子都下在一个篮子里。”
没有旁人的时候,陆涛也会说些草原上学到的俚语。
“多生几个才不会鸡飞蛋打,一个没了,还有其他的可以顶上。”
说到这里,已经开始蓄须的青年转过头,盯着驮乌雷看了半响,忽地问道。
“阿驮也到年纪了,应当说一门亲事,等我将人娶进门,便命她给你张罗。”
时隔多年,驮乌雷已经记不得自己当初是怎么回答的了。
他唯一的有印象的,便是当天晚上,阿青送了几个少年倒他院中,用意简直不要更明显。
心里是有些失落的。
驮乌雷还记得那些个在通汇的雨夜。
通汇那时候是雨季,雨经常要下好几天,天气又湿又冷。
他和阿青住的地方并不好,他们经常在夜晚挤在一起,用彼此的体温取暖,也感受着一年才有一次的温存。
驮乌雷再也等不到那个与他共度雨夜的青年了,不过他的境遇也因此改变。
陆涛接管陆家,陆家上下都知道郎君十分看重陆备,将家族的船队交了一些与他经营。驮乌雷是个很有能力的人,他抓住了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在南江口没日没夜的操练,一点点鲸吞蚕食,终于在陆时己出生的那一年,彻底掌握了陆氏船队的权力。
只是命运玩笑般地回到了起点,依旧是双子,由双子之争的胜利者做出选择。
“你说我们让那小子回陆家,他会不会愿意?”
陆涛的问题将驮乌雷从回忆中拉出,他怔楞了一下,摇了摇头。
“现在?不可能。”
“也对。”
陆涛竟然不生气,他点了点头,一脸赞同地道。
“换成是我,现在这个局面我也是不一定回来的。”
“除非陆家真的拿到天下,这样我作为皇家的继承人,自然比在封家那边做个大德圣人要来的自在。”
说到这里,陆时己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惯文雅淡定的脸上一阵扭曲。
“可恨那姓崔的娼妇,临死之前竟然害我……世家这些女人都是心如蛇蝎,不择手段的牙娼!”
他一时气急,又骂出了很久没用过的草原俚语。
驮乌雷眉头都没皱一下。想不想生是一回事,能不能生是另外一回事。崔映雪为保儿子的地位而给阿青下药,不然阿青也不用强求新伤的阿佐延绵子息,不用再谋划一次易位的可能。
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
“阿青。”
驮乌雷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让也罕达他们拿下青羊坪,需要出白龙山过钦北,沿路有边军把手,不是一条安全的路。”
他伸手在水路图上点了一个位置。
“往东出了白龙山是南郡的朔信,不如让大军从朔信上船,直接开去南江口,沿海岸线往北走,或者去青牛江,未必不能成事。”
听他这样说,陆涛的额角不自觉地抽动了几下。在陆备看不到的地方,陆家主的脸色阴沉得吓人。